童话,是美丽的。
人们常常把人世间最美好、最动听的故事,比作童话。
报载:苗乡一个女童失学。这深深地触动了一个军人的心……于是,我在湘西的大山中间,拾到了这样一个山里娃娃的童话……
一
又是一度春风绿。
1998年的春节来临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啊!大年初二的早上,山城吉首,一条并不繁华的街道上,走来了一队又一队身着节日盛装的农民。他们来到军分区的大门口,点燃了一串串鞭炮,敲响喧天的锣鼓。看门的老传达问他们:“找谁?”
“还找谁呀,俺们的亲戚啦!”
他们的亲戚是彭楚政。他们都是这些年来彭楚政交结的穷朋友,相认的穷亲戚。社会是一张大网络。在这张大网络里,每个人都按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编织着自己的关系网。有些人,使尽浑身解数去巴结权贵;有些人,倾尽全力去靠近大款,目的就是一个,想利用他们的钱或者权,去圆自己的那个人生美梦。自然,彭楚政也有一张网。这网上,都是山沟沟里的贫苦老百姓。这些年来,他也是倾尽全力,帮助他们告别贫困,走上致富的道路。如今,他们中的不少人,衣食不愁了,富裕起来了。饮水难忘挖井人啦。这些衣食不愁的“穷朋友”,自然忘不了他。在这个中华民族传统的佳节里,他们带着家里熏的腊肉,亲手舂的糯米糍粑,给彭楚政拜年来了。
彭楚政不在家。他的夫人黄道霞走出门来,向这些可亲可敬的乡亲致谢。
“听说他昨晚上回来了。”
“不错,今天一早又走了。和你们一样,他也去看亲戚去了。”黄道霞带有歉意地说。
应该说,1998年这个春节,是彭楚政人生旅程中一个值得永远记忆的日子。节前,他被评为“全国十大扶贫状元”之一。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中共湖南省委和国务院扶贫领导小组办公室,在庄严的人民大会堂联合举行报告大会,请他向国家机关和军队领导机关以及北京市的群众代表,讲述自己与贫苦的父老乡亲的感人故事。接着,被中央电视台邀请参加春节联欢晚会,与全国亿万人民欢度新春佳节。昨晚上很晚才回到家里,今天一早又走了。
他到凤凰去了,到那个偏僻的苗乡去了。
那里,有3个与他心相连、情相依的孩子。大的16岁,小的才8岁……
二
这3个孩子,来到他的心里将近两年了!
那是1996年春末的一个日子,彭楚政受到了生活中的一次重大打击。他的二哥病危。那天,他接到四哥打来的电话,一时人都呆了。他们兄弟9人,除了小时候因家里穷而饿死、病死、夭折的外,活下来的5人中,只有二哥一个仍在老家,仍在那座海拔900多米的高山上名叫泽土库的地方生活。大哥去世早,妈妈故去以后,二哥就和父亲一起,挑起了全家的生活重担,把他们兄弟一个个地养大。二哥于他除了手足之情外,还有养育之恩啊!他十分敬重这位二哥。每次,二哥到他这里来,他都是亲自给他打洗脸水、倒洗脚水。如今,二哥病危,不知是凶是吉。他安排好工作,又带上1000元钱,便和退休在古丈县城的四哥一起,匆匆赶往泽土库去了。
车子开到一座山脚下,就停住了。他们从这里下来,开始翻一座又一座的山。这些年来,彭楚政帮助多少像自己家乡这样的高山村寨修通了公路,唯独没有把自己家里这条路修通。有人对他说:某某村的某某,在省里一个部门只负了点小责,就给自己的家里修了一条公路,而你大小是个军分区的司令员啊……彭楚政笑笑说:“不急,县里会统一规划的。”“等他们统一规划,那得到猴年马月呀!”“时代在前进,公路,迟早会修到我们泽土库的。”热爱自己故乡的人,无可指责,连自己的故乡都不爱,他会爱祖国吗?然而,只爱自己故乡的人,不一定就是爱国啊!
兄弟俩爬了3个小时的山路,赶到了家里。躺在床上的二哥,看到他们俩回来了,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去了。
彭楚政像以往一样,亲自给二哥打水洗澡。这是他一生中亲自给二哥洗的第一个澡,也是唯一的一个澡。
本来,按照本地的习俗,应该送二哥上了山(出葬)以后,自己才走,才能离开。这样,心里才会好过些。可是,前两天,分区就接到了省军区的通知,要他带领全州各县的武装部部长们到长沙集训。因为,当时上级决定,将早几年划给地方管理的县武装部,收编为军队建制。收编后,省军区决定对各县武装部长轮训一次。他没有再送尊敬的二哥一程,就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泽土库。他想,很明事理的二哥,是会谅解他的。
回到吉首,推开家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二哥怎么样?”
黄道霞迎上来问。
“他,走了。”
“一个好人呀!”良久,黄道霞说。
“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还要带部长们去省军区学习。”
老黄进屋帮他清点行装去了。这时,彭楚政摸起当天的一张《团结报》,想看看全州的新闻。看着看着,他的目光盯在一处地方不动了。
这是一篇很短的、很不显眼的读者来信。
就是这封不显眼的短短的读者来信,把他的心强烈地打动了。
来信说的是凤凰县一个苗家寨子里,一个女孩子半年之内父母双亡而失学了。
这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孩子啊!彭楚政真想马上去看看她。然而,明天一早自己就要启程去长沙。突然,他心里一动,来到电话机旁,伸手抓起了电话筒。
他拨通凤凰县武装部政委吴明生的电话。
“司令,有什么指示?”吴明生在电话里问。
“要拜托你一件事啊!”
“司令,你今天说话怎么这样客气?什么事,你只管交代。”
“在今天的《团结报》上,有一篇读者来信,说的是你们县千工坪有一个14岁的女孩子半年之内父母双亡,现失学在家。孩子这么小就不读书了,没有文化,将来会影响她的一生呀!我决定资助她上学。但我明天要带部长们到省军区去学习,不能来,你先帮我送1000元钱去,帮助她马上返校。这钱你先垫一下,你们陈部长学习回来时,我交他带来。再有,你们把她的情况了解一下,告诉我。”
“好的,好的。”
吴明生连连在电话里回答。
彭楚政这才放下话筒,心里也好像轻松了几分。
三
这是一个充满悲伤的人生故事。
那个女孩子,叫龙阳美。那一年,她刚刚14岁。
那个寨子,叫塘公坨,全是住的苗家人。
失学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哥哥龙林杰。
当孤儿的,不仅仅是她和她的哥哥,还有她的妹妹龙月美。妹妹只有6岁多,当时还没有上学。
本来,龙阳美兄妹3人,和许多的同龄人一样,有一个温馨的家。家庭虽然不很富裕,但有疼他们、爱他们、呵护他们的爸爸、妈妈。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小年纪的3兄妹,就品尝到了最苦的人生滋味。
1995年夏天,对湘西这片山地来说,是一个早夏、苦夏呀!连续一个多月老天不下雨,一些山坡上的水田断水了,开裂了。田里庄稼受到旱魔的严重威胁。每当这样的时候,县武装部为了帮助老百姓解除旱情,调集基干民兵,到县城后面的南华山上,打炮进行人工降雨。龙阳美的父亲龙子全,原是高射炮部队的一名优秀炮手,复员回到地方后,被县武装部挑选为人工降雨炮点的炮手。一有任务,他就被抽到南华山炮点来,等待命令,朝天发射催雨炮。有时,在南华山上一呆就是一两个月。这一次,他上山快两个月了,没有回家。妻子吴金玉,惦念自己的丈夫。这一天,她起了一个黑早,做了几样丈夫平时最爱吃的菜,用玻璃瓶子装好,赶到县城,爬到南华山上来看他。
从县城到千工坪,好几十里路呀。回来的时候,她搭上了一辆柳州产的微型货车。车后的货厢里,挤挤密密站满了人。吴金玉站在最后边,身子完全被挤在外面了。她只好用一双手紧紧地抓住车厢上面的一根铁杆。
车子在山区公路上颠簸着。
在一个急弯处,前边迎面开过来一辆大卡车。这台微型车的司机开始没有看到,发现时,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强烈地摆了一下右尾,把吴金玉甩下来了……
37岁,这正是生命放射强光的年岁啊!
然而,这个37岁生命的火焰,却就这样熄灭了。
“金玉出事了!金玉出事了!”
吴金玉遇难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寨子里。
“妈妈!妈妈!”
林杰、阳美和月美,疯了般地朝公路上跑。那里,离他们家里还有好几里地。他们一路哭喊着来到了妈妈身边。然而,他们亲爱的妈妈却永远不能回答他们了,不能问他们作业做了没有,不能问他们成绩好不好了!
这时候,他们的爸爸,还在南华山上,正向高空发射催雨炮……
他们的妈妈就这样走了,来不及向她心爱的孩子们交代点什么就走了。人生,在他们面前展开了严峻的一面;生活,在他们稚嫩的肩膀上,增加了一份沉重。
有语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穷人家没有妈的孩子更是早当家。阳美,是这个家庭里最大的女人了。14岁的她,成了这个家庭里的家庭主妇。洗衣、做饭、喂猪……张罗着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
这时候,另一个可怕的黑影,正悄悄地向这个家庭靠拢……
没了妻子的龙子全,病了。
当过几年炮兵的龙子全,是一个坚强的汉子。开初,对自己身体的不适没有理睬,照样在山里山外辛劳在家内家外忙碌。看着看着,他的脸黑黄黑黄的了,两条腿提起来也很吃力了。村寨里的好心人,一见到他的面,就催他:“子全,脸色不好看,你要去看看医生。”
他朝别人点点头,该忙什么依然忙什么去了。
“子全,你怎么还不去看看医生?”
妻子刚刚去世,下面3个娃子,两个上学,都靠着他这双手啊!他哪里能拿出钱去给自己看病呢?一拖,又是两个月。眼看自己一天天消瘦下去了,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抬起来非常非常艰难了,腹部的疼痛,也一天比一天厉害了。这时候,他去到县里的医院一检查,他呆了。
肝癌。晚期。
他是一个到大地方当过兵、见过世面的汉子。他完全知道这个病意味着什么。
他是一个坚强的汉子。他坦然面对现实。
“快办手续住院吧!”医生劝他。
他摇摇头,车转身子,走出了医院。
他没有钱,也不能白花钱了。
他回到了村寨里,回到了自家的木板房子里,躺到了自家的硬板床上。
开初,他虽然不能下地干活了,但每天仍忙着干喂猪等家务事,还照样督促着儿子林杰和女儿阳美去上学。渐渐地,他下床都十分困难了。这时候,懂事的阳美,还怎么有心思去上学呢?她留在家里了,照顾病在床上的、苦命的父亲。山寨里一位草药医生,给她父亲送了些草药来。她每天守在炉火边熬着这些药。熬好后,把它从罐子里倒出来凉一阵,趁它还温热时,把它端到父亲的床边,看着父亲喝下……
一连好几天没有到学校去了。惦记她的老师捎信来了,说是明天期中考试,要她一定去参加考试。当时,她在豹子洞小学读五年级。比她大一岁的哥哥林杰在山江中心完小读六年级。女孩子似乎比男孩子懂事更早些。她知道,爸爸病成这样了,她和哥哥不可能都上学了。她要哥哥去上学,自己留下来照顾爸爸。她觉得,文化对男的比女的更重要。
“阳美,你去,你去参加考试。”
躺在床上的爸爸,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晃着,要她到学校里去参加期中考试。因为老师的口信是托阳美的一个同学捎来的。同学在门口对她说的时候,被龙子全听到了。
“爸爸,我不读书了。等你的病好了后,我再读。”
“娃子,听话,今天,你到学校里参加考试去。”
“我……”阳美站着没有动。泪水静悄悄地从她清亮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去,快去……咳,咳!”龙子全吃力地咳嗽起来。一只手不断地朝阳美晃动着。
懂事的阳美,知道爸爸是多么希望她读书啊!她只好走出门去。然而,她没有到学校里去。爸爸已病成这样,躺在床上起不来,她能忍心离开家里去学校吗?她到外面转了一下,又钻到灶屋里给爸爸熬药去了。
门口,蹲着一只黄狗。那只狗,他们家喂了三四年了。原先,龙子全上山做工夫时经常带着它。它就跟在龙子全身后,摇着那个好看的尾巴。如今,龙子全不能上山做工夫了,它就整天整天地蹲在门口,帮主人看守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显得是那样地懂事。
钟声响过了,考试马上就要开始。
龙阳美的座位上,仍然空着。班主任老师走到教室门口打望了好几回,不见龙阳美的影子,只好失望地返回讲台前,说:“开始考试吧。”
监考老师龙冬树是从中心完小抽来的,他看到还有一个座位空着,说:“还有谁没有来?是不是等一等?”
“不用等了,她可能来不了了。”班主任欧老师说。
“为什么呢?”
“这孩子命苦呀,娘刚死半年,如今父亲又病危了。”
从此,这个座位,就这么空下来了。
学校放寒假了,春节一天一天地临近。寨子里,有的人家杀年猪了,有的人家在磨豆子打豆腐了,有的人家在舂糯米糍粑了,有的人家……一种浓烈的节日气氛,弥漫着整个村寨。只有龙子全的家里,显得分外的冷清。他已是一个月没有下床了。林杰放学回来了。兄妹3人,整日整日地守在爸爸的床前。爸爸老是昏迷,顾不上关爱他们了。
只有龙子全养的那条黄狗,一天到晚,很忠诚地蹲在他们家的门口。
村寨中的地坪里,一些天真的孩子在欢闹着。他们的小嘴上叼着一支从大人那里要来的香烟,不时用烟点一个花炮、冲天炮什么的,随着“轰”的一声脆响,炮体冲上天去,在高远的天空里,爆开一丛灿烂的火花来……这些,对孩子们来说,是多么的具有诱惑力呀!6岁多的月美,还不很懂事,还不知道她刚刚开始的人生里,有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正等着她去品尝。她的小眼睛不时看着那些在放花炮的孩子,真想走到他们中间去。只见姐姐经常用眼睛盯她一下,她就不敢走了,又定定地站回到爸爸的床边了。
万家欢乐的时刻来了!
大年三十的夜晚。一个个家庭团聚了。一家人坐在旺旺的火塘边,吃着团年饭,看着电视。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村寨里有了电视机的人家,大人,孩子,一个个被电视里的节目,逗得开怀大笑起来……
“爹——,爹爹呀——”
这时候,一声声孩子的凄惨的哭喊声,从这栋木板房子里传出来。在这个传统佳节里,这是多么不和谐的声音啊!
“汪——汪汪——”
那只整日整日蹲在门边的黄狗,被屋里的哭声惊动了,也抬头叫起来。叫声里带着一种悲凉……
欢乐在人间。悲伤也在人间!
龙子全就这样走了,丢下3个年幼的孩子走了,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走了。
苗家三兄妹,终于见到了关怀他们的恩人彭楚政。 彭利华 摄
一顶新帽子戴到了小妹龙月美的头上,彭楚政关切地叮嘱:“可要好好读书啊!” 彭利华 摄
这一年,他才43岁……
四
吴明生接到彭楚政的电话,次日一早,就叫上政工科的一位干事,朝千工坪来了。千工坪是一个苗族聚居的乡,离县城有25公里地。他们来到乡政府,找到乡武装部长一问,塘公坨村离乡政府所在地还有5公里路,不通公路,跑不得汽车,他们便步行进村去了。突然间来了几个军人,村寨里的人颇觉新鲜。有人忙将他们那里最大的“官”——村党支部书记,喊来了。
村党支部书记叫龙金生,一个厚道的山里汉子。
“你们村里有一个叫龙阳美的小姑娘吗?”
“有呀。”支部书记点点头。
“她没有读书了?”
“爷娘都死了,还怎么读书呀!命苦呀,这3个孩子,大的才15岁,小的才6岁多。”龙支书叹息一声,说。
“3个孩子?”吴明生问。
《团结报》上那篇文章,只是说一个孩子失学。进村一调查,方才知道,情况有出入。那篇文章,是龙阳美的班主任欧老师写的。老师爱自己的学生。这个学期开学时,见龙阳美没有来报名了,便拿起笔来,给报纸写了一篇文章,发出一声呐喊:救救这个14岁的孩子!
龙支书带他们来到了龙阳美的家。这时,林杰上山做事去了。阳美和月美在家。阳美正在堂屋里挥舞着菜刀剁猪草。只见几个解放军叔叔走进自己的家里来,姐妹俩不知是怎么回事,一时,痴呆地站立着。
“汪——汪汪——”那条忠于职守的黄狗,见屋里走进来几个生人,昂起头来叫着。
痴呆中的阳美,这才清醒过来,忙朝黄狗挥了挥手,黄狗听话地摇摇尾巴走开了。
“阳美,开学两个多月了,你还没有去读书。你想读书吗?”吴明生问。
阳美怔了一刻,“哇”地一声哭了。
“快莫哭,莫哭。有一个伯伯,特意派我们来,送你回学校去读书。”
“伯伯?哪里的伯伯?”阳美脸腮上挂着泪水,望着吴明生。
“解放军里的伯伯,他姓彭。你就记着是彭伯伯吧。学费由彭伯伯给你出,明天,乡政府的这位叔叔送你到学校里去。”
“让哥哥去吧。他是男的,更应该读书。”阳美心里想着他的哥哥,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吴明生的心里热热的。他的眼眶也湿了,连连说:“你哥哥也去!你哥哥也去!”
“伯伯,我也要读书!”
这时,乖巧、机灵的月美,一把抓住吴明生的手。
“你今年几岁了?”
“7岁了。”
“好,你也跟姐姐一起到学堂里去。可要用功读书呀!”
小月美摇晃着吴明生的手,咧嘴笑了。
一个不寻常的会议,在村党支部书记龙金生的家里召开了。吴明生简扼地说了说彭楚政同志的意见。他要求村党支部和村民兵营,组织民兵和党员为龙阳美家帮工、代耕,并要求他们照顾好孩子们的生活。吴明生说:“一个人,一生可能活到70岁、80岁,但最要紧的,就只有那么10多年。眼下,正是他们一生中要紧的时候。有父母的,父母会关照他们。他们没有父母了,我们要拉他们一把。我们共产党要关心人民的疾苦,时刻把人民群众的冷暖放在心上。他们已经品尝到了‘没妈的孩子’的苦味,我们要让他们品尝到人间真情的甜味!”
就这样,龙阳美3兄妹高高兴兴走进了学校。彭楚政负责资助龙阳美,县武装部负责资助龙林杰。阿拉交警支队的同志闻讯以后,他们要求负责资助龙月美……
生活,又在龙阳美兄妹面前,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五
转眼,六一国际儿童节就到了。
这是一个鲜花的节日啊。孩子,祖国的花朵。初夏,湘西的山山岭岭间,遍地鲜花盛开。
林杰、阳美、月美,到学校读书以后,天天在想:那个彭伯伯是什么人呢?他个子高吗?比爸爸的年纪还大吗?他不认识我们,为什么要送我们读书呢?每个学期要那么多的学费。爸爸妈妈在的时候,拿这些学费出来都要四处去借。他……小兄妹们真想见到这个送自己复学、读书的彭伯伯呀!
彭楚政也想尽快见到这3个可怜的孩子。尽管,在电话里,吴明生已经向他报告了。孩子们的生活已经安排妥帖了。3个都上了学。他的心总还晃荡着,放不下似的。真想快一点到他们的学校、他们的家里去看一看。很快,在长沙一个月的集训结束了。6月1日,他回到了吉首,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第二天一早,他又出门了。
“你刚回来,又去哪呀?”
老黄问他。
“我不是在凤凰资助……”
“你呀,自己的亲闺女还没有这样挂在心里。好吧,你去。什么时候,领他们到家里来玩玩。”老黄说。
彭楚政匆匆出门了。
彭楚政4岁的时候就没了娘,是在父亲和兄长们的呵护下长大的。父亲是他的第一个老师。当他离开泽土库到那军营里去的时候,父亲对他说:“娃子,你要离开家里了,去走自己的路了。走到哪里,都要给别人留一个好印象。将来不管你做什么,当兵也好,当官也好,最要紧的是把人做好。一个人活在世上,要留下一个好名声。一碗饭吃一顿,一个名声吃一世。”老父亲给他的临别赠言,成了他做人的座右铭了。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他越来越觉得父亲的话虽然非常朴素,却又异乎寻常地深刻。人,最值钱的,不是他的家财,不是他的地位,是他的名声。这种名声,不是他获得了什么荣誉。而是老百姓对你的评价。我们的先祖们,留下了许多做人的准则。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嫉恶如仇,刚直不阿,扶残助弱……这些,构成了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成为我们今天做好一个人的最丰富的养料。就在他来军营不久的时候,1963年3月5日,***同志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号召全国人民向雷锋同志学习。雷锋,成为新时代做人的楷模。从此,雷锋成了彭楚政做事、处世的一把尺子。他处处照着雷锋的样子做。1966年,他出席了广州军区的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十分有意思的是,这时,他那已年逾七旬的父亲,也成了全县学雷锋的标兵,参加了县里组织的巡回报告团……
现实生活常常给人出一些人生课题,让你在解答这些课题的时候,积累做人的经验,丰富做人的财富。1963年,部队里在开展学雷锋、学***著作的时候,进行“一帮一、一对红”的活动,就是两个人结成一个对子,互相帮助。与他结成一对的叫杨正和。他是从工厂里入伍的,入伍前就是共产党员。连队安排他与彭楚政结成一对,是要他帮助彭楚政。他们俩经常在一起谈心、交流思想。有一次,他们在谈心时,彭楚政了解到杨正和的母亲病了,于是便以杨正和的名义,将自己平时节约的50元钱寄到了杨正和家里。不久,杨正和的母亲来信说:“你寄回的50元钱收到了……”很快,杨正和就晓得是彭楚政寄的了。这时,杨正和不但不感激他,还跑到指导员那里去汇报,说:“彭楚政给我家里寄钱,动机不纯。他学雷锋做好事,是为了入党。”
好心当成驴肝肺。彭楚政知道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几个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一下,他是饱饱地品尝到了委屈的滋味了。
月光下,指导员谷中新喊他到草地上散步。
“这几天,你好像很不高兴?”谷中新故意这样问。
“哇——”他忍不住哭了。把自己心中的委屈,在指导员面前和盘倒了出来。
“你为什么给杨正和家里寄钱?”谷新中又问。
“帮助他妈妈治病呀。”
“现在,杨正和妈妈收到你的钱,已经治好了病。你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可杨……”
“你寄钱是为了帮助杨正和妈妈把病治好。现在他妈妈的病治好了,你应该心里高兴。至于杨正和怎么说,那不关你做这件事情的目的。雷锋同志做好事,不留名,目的是不图名。我们学习雷锋,不是表面地学他不留名,而是要学他不图名。这才是实质。”
“……”
彭楚政一下怔怔地站在指导员面前。
这是一堂别开生面的人生之课!彭楚政的心强烈地颤抖起来。他在问自己:自己给杨正和家里寄钱,杨正和误解了,自己为什么那样伤心呢?这不是说明自己骨子里还是想着要人家感激自己、记着自己吗?
人一生中,不知要听别人说多少话。多少话,你都记不住了。而有些话,只有那么几句,却使你终身难忘,够你受用一生!谷中新短短的这几句话,使彭楚政终身难忘,终身受用。
1977年,已是桃源县武装部副部长的彭楚政,到架桥公社蹲点。一天,村民郑元生下地去了。他5岁的孩子留在家里,无人看管,跑到灶堂里玩火,引起火灾,结果被严重烧伤。彭楚政知道后,立即赶来,抱起烧成重伤的孩子,来到公路上拦了一辆过路的车子,与孩子的父亲一起,送孩子到常德市的医院治疗。他将身上仅有的120元钱通通掏了出来,交给孩子作为医药费,自己连一张车票的钱都没有留。回来时,他只好步行。从常德到架桥,有20公里路。孩子因伤势过重,没有救活。这件事,对他震动很大。他发动民兵,在村里办起了一个幼儿园……
1996年6月2日,天气真好,好大的太阳。彭楚政和县武装部的同志一起,赶到千工坪去看龙阳美3兄妹。这一天正好碰上赶集,道路堵塞了,车子进不去。他们只好走进去。半路上,看到一个小姑娘,背着一个背篓,走在他们的前面不远的地方。吴明生说:“那个小妹子好像是阳美。”于是,他扯开嗓子喊道:“阳美!——”
小姑娘回过头来了。不错,真是龙阳美。
“吴伯伯,是你们呀!”小姑娘甜甜地说。
“你看,谁来了?”吴明生指着彭楚政对阳美说。
阳美愣了一下,猛地明白了。这一定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彭伯伯。她那黑亮的眼睛一闪动,朝彭楚政扑过来了:“彭伯伯——”
“呃——”彭楚政非常满足地应道。
彭楚政拉着阳美的手,一路问着、说着,往他们家里走去。小阳美是到墟场上来买食盐等日用生活品的。她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人了。
林杰和月美都在家。阳美指着彭楚政介绍说:“这就是彭伯伯。”兄妹俩一下就围了过来……
门边,那条黄狗又变得格外地惹人喜爱了。这时,它摇起那个漂亮的尾巴,到这个面前站站,又到那个面前站站……
此后,彭楚政常到这里来了。每年春插夏种的时候,他定会和县武装部的同志赶来,到阳美他们的地里忙乎一天。并经常问问兄妹3人的学习情况。消息在社会上传开,许多热心的人也向他们3兄妹伸出友爱的手。凤凰卷烟厂,出资15000元,为他们兄妹设立了一个生活、学习基金会。这笔钱存入银行,用其利息来开支生活和学习费用……
幼年丧父,是人生中三大不幸之首。他们3兄妹,年幼失去了父母,是不幸的。然而,他们失去了亲人,得到了更多的亲人,他们又是幸运的。
那天,我在千工坪中心完小和县第二民族中学,见到了他们3兄妹。老师说,3兄妹学习都很用功,3人的成绩在班上都是名列前茅的。我问阳美今后的打算,她说:“好好学习,学好本领,做一个对人民有用的人,来报答彭伯伯的关怀。”
3兄妹年纪还小,前面的人生之路还很长很长。父母在世也好,彭伯伯等其他亲人也好,不可能呵护他们一辈子,只能在紧要处扶上一把,漫长的人生之路还得自己走。我想,受过磨难的他们,是一定能够走好自己前面的人生之路的……
孩子们,前面,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