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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的倾诉――“扶贫司令”彭楚政纪实 山间新居暖万家

一串串脚印印在山路上。

一栋栋新房坐落在山坡间。

一串串脚印“踩”出了一栋栋新房,使7万多山民在一度寒暑之间,便走完了人类从居洞穴到住瓦屋的历史进程……

这片土地曾流淌烈士的鲜血。

这片土地曾燃起革命的烽火。

一个政权在这烽火中垮台,一个政权在这鲜血中新生。这里的土地,这里的人民,养育了革命,养育了新的政权。掌了权的共产党人,进了城的共产党人,岂能忘了这片土地,岂能忘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一个冬天过去,一个春天过去。

吉首军分区的副司令员彭楚政在大山里钻,分区的司令员、政委在大山里钻,参谋长、政治部主任在大山里钻,各县(市)武装部部长、政委在大山里钻,地方上的各级领导和民政干部也在大山里钻,武装部的干部们更是在大山里钻……他们终于心里有数了,全州共有7万多人,栖身在13000多岩洞和草棚里。人类已经进入信息时代了,而他们——这些曾经站在斧头镰刀红旗下洒过鲜血的穷汉们和他们的后代,竟还处在原始人的“穴居”之中!如今,这面斧头镰刀红旗,在这个国土上飘扬了几十年,当年的举旗者竟还生活在如此的状况下,今天的举旗者,你寝能安席,食能甘味?然而,要在较短的时间内,让这么多人告别岩洞,搬进新房,谈何容易啊!

是难。如果容易,群众就不需要我们去帮助他们了。

是难。但共产党人的英雄本色,正是在困难中显现出来的。

彭楚政提交的这份调查报告,为中共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州委、州人民政府和军分区党委作出扶贫建房的有关决策,制订相关的政策,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军分区党委据此作出了《关于组织民兵开展扶贫建房活动的决定》。紧接着,州委、州政府批转了这个决定。

全州上下,一场帮助无房户建房的人民战争,就这样部署下去了。

这时候,彭楚政本可以领导、组织全州广大民兵在扶贫建房中大干一番,为山乡的父老乡亲尽一个子弟兵和一个共产党员的责任。然而,也就在这时候,在他的面前,铺开了人生的另一份考卷……

那是1985年冬天。

党中央作出一个重大的决策:裁军100万。

这对无关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对有关的人来说,这是一次人生的转折。这100万,将在100万个人身上落实。上级根据党中央这个总要求,对军分区进行了缩编。取消了副政委,两个副司令员,只保留一个。当时,吉首军分区的两个副司令员中,彭楚政是初中文化程度,而另一位是高中文化程度。上级决定,保留那位高中生,编余那位初中生。这样,彭楚政成了军分区的编余人员。

“老彭,这……”政委真不知对彭楚政说什么好。他在心里直嘀咕:这么好的同志,怎么把他编余呢?

猛地听到自己成了编余人员的消息,彭楚政一下也懵了。这太突然了,太没有思想准备了。这个事实,自己实在难以接受。军营生活二十几年了,自己的半辈子交给了军队。自己的一切属于军队,军队就是自己的一切。这时,人生征途上的一幕又一幕,直往眼前涌……

1961年,他刚刚17岁。

那正是我们的国家连续3年自然灾害,我们的人民连续3年饥饿的岁月。当时,吃一顿饱饭,是人们最大的奢望。本来,解放以后彭楚政的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走村串寨上门为人家缝衣服的父亲,当上了村农会主席。四哥当上了民兵队长,不久又提拔为乡长,七哥进了工厂。可是,连续3年,天灾人祸……彭楚政也和寨子里其他的年轻人一样,真想离开村寨,到一个能吃饱肚子的地方去。

开春不久,泽土库这个海拔900多米的高山村寨里突然来了一队解放军。

因为彭楚政的父亲是村里的干部,军人们便来到了彭楚政的家。

他们是中国人民警察部队古丈县民警中队的。两天前,一个犯人从监狱里逃跑了。根据群众举报,这家伙可能跑到泽土库这边的山里来了。于是,中队指导员谷中新,带着一些战士,准备到这一带搜山。然而,由于对当地的地形不熟悉,想到寨子里找一个人带带路。

“我去!”

正在里屋做什么事的彭楚政,听说解放军要找人带路抓坏人,一下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站到了谷指导员面前。

“这是……”指导员问这位老农会主席。

“我的幺儿。现在是队上的保管员。”父亲说。

“彭大爹,你看?”

“就让他去吧!”

带这样的路,自然是有一些风险的。但老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从小就在这山上打柴拾禾,彭楚政对这一带的山山岭岭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哪里的林子最密,哪里的山崖最陡,哪里有一挂山泉,哪里有一个岩洞;春天,哪一处的映山红开得最好,哪一块地方的小笋子长得最多……彭楚政心里清清楚楚。

“这山上,有岩洞吗?”

上路以后,谷指导员问楚政。

“有。好几个呢!”

“以前,这些岩洞,你都进去过吗?”

“进去过一两个。有些太险了,不敢进去。”

“今天,我们都要进去搜一搜,你怕吗?”

“跟你们进去,不怕。你们有枪。”

有一个岩洞,在很陡的山崖上。洞口长满了荆棘,要进洞去很难。17岁的彭楚政,个头小,爬山攀岩像一只山猴子似的,利索得很。只见他用手抓住长在崖头上的小竹子或小杂树什么的,身子一嗖就上去了。

“小彭,你就不要进去了,在洞口呆着,我们进去。”

来到洞口,谷指导员说。

“不,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你没有枪。万一那坏蛋……”

谷指导员还是不同意。

“我不怕!”

谷指导员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这个小伙子,好大一阵,才点了点头。

每一个山头都搜遍了,每一个岩洞都查过了,逃犯没有搜查到。搜山回来的路上,谷指导员问彭楚政:“小家伙,蛮勇敢嘛,想不想当兵呀?”

“想。当然想。”彭楚政毫不犹豫地说。

回到彭楚政家里的时候,谷指导员对彭楚政的父亲说:“彭大爹,我想问你们村里要一个兵,你肯不肯呀?”

“当解放军光荣着哩,哪不肯呀!你要什么样条件的?”

“我已经看中一个了。”

“谁?”

“这个人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谷指导员卖着关子说。

“你是说楚政呀!”老人一下就明白了。

“怎么样?你舍得吗?”

“他人还小,刚刚17岁。”

“年纪小,可胆子不小。当兵是块好料啊!你们在家里等着听我的信吧。”

就这样,1961年1月18日,彭楚政走进了绿色的军营……

屈指算算,在军营生活二十五六个年头了。从战士、班长、排长、中队长、副营长、科长、副部长、部长,到军分区副司令员,自己献出了青春岁月。军队,也给了自己不少的荣誉。当战士时,是特等射手、模范团员、五好战士;当中队长时,被军分区党委树为基层干部标兵;当武装部副部长时,被桃源县树为水利建设功臣……如今突然将自己编余,不就意味着让自己转业,让自己离开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军队吗?

想起这些,他感到一身燥热,汗珠子直往外冒。

“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穿一辈子军装的人总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

政委在他面前轻声细语地说着。

这时候,政委说了些什么,彭楚政都没有听进去。他的思想,有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另一个天地奔驰。他太眷恋军队了。对军队的这份感情,一下子真是难以割舍啊!突然,他的脑子里跳出了两个字:军人!什么叫军人?军人是有铁的纪律的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裁军100万,是党中央的重大决策。将我编余,就是具体落实党中央的重大决策,决不是与我彭某人过不去。自己既然热爱军队,对军队有着深深的感情,就要将这份感情用到落实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决策上去。

想到这里,他觉得沉沉的身子似乎轻松了一些。

“老彭,你看,上面的命令已经下来了,什么时候开会……”

“政委,你别说了。我是一个军人,一个老军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既然命令已经下来了,就马上开会宣布吧!”

当天晚上,军分区党委召开会议,宣布了广州军区的命令。

散会以后,彭楚政就径直回家了。这是一件大事啊!得马上告诉自己的妻子。结婚十几年了。妻子黄道霞事事处处支持自己的工作,是一个十分明事理的女人。古语道:妻贤夫祸少。又说,好女人是一座学校。在这个家庭,道霞确是“一座学校”啊!孩子,她一人照管去了,没让楚政分半点心;家务也全由她“承包”了,从来没让楚政插过手……她是常德人,当年他从“桃花源里可耕田”的桃源县调到湘西泸溪县武装部来的时候,她二话没说,跟他一起钻山沟。这一次,希望她也能够理解,也能想得开。

“今天,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开门进屋的时候,黄道霞颇有几分意外。这些年来,他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回家。有时,从外面开会或到下面检查工作回到了机关,也是先去办公室。老黄也有经验了,就不时注意看看他的办公室,如果他的办公室的窗户有了灯光,就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有件大事要告诉你。”

“什么大事?”

“刚才,宣布了广州军区的命令,我被编余了。”

这个消息,对黄道霞来说,不能说不感到意外。过了好一阵,她才开口说话。她没有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问丈夫:“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是部队把我培养成为一个师级领导干部的。我对部队当然是有感情的。正因为这样,我必须坚决服从部队的安排。你……”

“我,你放心。提拔也罢,编余也罢,在我心里,都没有什么两样。我们都来自农村,都不要忘了自己的根。你刚才说了,自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要不是参了军,你现在还不是在泽土库?还不是老农民一个?”

这天夜里,灯光下,彭楚政打开了自己的日记本。多年来,他形成了天天记日记的习惯。沙沙的笔尖声中,只见日记本上,出现了这样四句话:

共产党员一块砖,

哪里需要哪里安。

安到大厦担重任,

安到厕所不嫌脏。

次日清晨,彭楚政一早就起床了。他清理了几件简单的行装,准备出门。

“去哪?”黄道霞有些不明白,问。

“还能去哪?到下面转转呗!下面正在组织民兵帮助无房的群众建房,我心里搁不下那摊子事呀!”

“你不是编余了吗?”

“编余的是我军队的职务,共产党员可没有被编余啊!”

他出门了。冬日的早晨,天气特别冷。一阵阵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彭楚政抖擞着精神,脚步匆匆地朝长途汽车站走去……

跑了永顺,跑了保靖。这天,他来到了龙山县。

这个县,与四川、湖北相接,是三省交界之地。彭楚政一到县里,就听县里的同志说,全县建房难度最大的是长潭乡,那里最偏僻,最贫穷。有一个70多岁的老人,至今还住在岩洞里。“我去看看。”彭楚政话音一落,起身就走。

长潭乡离县城110多公里,距吉首近400公里。彭楚政带着武装部的郝干事,换了两趟班车,才赶到乡政府。本来,他虽然被编余了,如果自己吱一声,分区当然会给他派车。而他总觉得,在位的同志工作更需要用车,他多数时候都搭班车下来。到乡政府一了解,住岩洞的老人叫彭贤华,这年72岁了,没有儿女,是一个孤老。他住在曹家村,离乡政府还有10多公里山路。

“是不是明天再去?”

“不,现在天色还早,走!”

他和郝干事,加上乡武装部部长,踏上了去曹家村的山路。这一次下乡,对彭楚政来说,和以往任何一次相比,感受都不同。坦率地说,他刚出门的时候,对自己被编余,心里还是或多或少有点想不开,心情总感到有点沉重。每访问一户无房的群众,每组织民兵盖好一栋新房,他的心灵仿佛就被一股山泉冲洗一次,就觉得轻松几分……

然而,看到一个一个无房可居的群众那愁苦的脸,一个共产党员的责任感,使他的心又变得沉重起来。

一个几天前在调查中见到的场景,又迅速涌到他的面前……

那是在永顺县两岔乡的若作村。

他和毛至基本是到另一个村检查建房工作的,路过这里时,他们看到对面的一个山头上,有一个草棚里冒着烟。彭楚政敏感地停住了脚步,对毛至基说:“走,我们到那里看看去。”

走进这个草棚,只见一个60多岁的老人,穿着一件破烂的军衣,蹲在一个用3块石头架起来的灶边,正在生火煮着什么。柴禾很湿,火燃得不旺。老人弓着腰,正用嘴对着火堆吹着,弄得满棚子的烟雾。

“老人家,煮什么呀?”

听到有人说话,老人直起身来,诧异地望着他们。

彭楚政走过去,掀开架在那3块石头上的破铁锅的盖子,只见锅子里煮的是一些南瓜。

“这是菜呢,还是饭呀?”彭楚政问。

“唉,菜也是它,饭也是它呀!”

彭楚政不禁心头一酸,在草棚里席地坐了下来,与老人闲扯开了。

一交谈,方知这位老同志是参加抗美援朝的退伍军人。他原本有一栋木板房,后来不慎失火,烧毁了。到如今已有整整5年了,手头紧,一直盖不起新房。

“这次,政府帮助无房户盖房,你为什么不讲?”

“政府有政府的难处。这么多没有房子的都要政府管,政府哪里管得过来,自己凑合着住吧。”

一个热浪,猛地涌上彭楚政的心头。这是多么好的人民,多么好的退伍军人啊!一想起自己被编余的事儿,与这位退伍军人相比,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这一瞬间,他站在这位老同志面前,自己仿佛一下子矮了半截!

时令已过冬至,山区非常寒冷了。老人穿得单薄,草棚四处透风。尽管他蹲在火堆边,身子仍不断地发抖。彭楚政把自己的军棉衣脱下来,披到老人的身上。接着,他又掏出身上仅有的几十元钱,塞到老人手里。老人不肯收,彭楚政说:“我们都是当兵的。如果你还在部队,说不定还是我的领导呢!你就不要见外了。”

老人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陈部长,”他接着又交代同行的乡武装部部长,“他是一个老兵,你们要马上组织民兵帮他把房子盖好。作特殊情况对待,标准比其他的高一点。民兵帮助盖房的时候,连烟和饭都不要吃老人家的。房子盖好后,告诉我。只要有时间,我一定赶来看看。”

“彭司令,请你放心,我们一定让老人家搬到新房子里过新年!”乡武装部陈部长说。

这时候,彭楚政的心里似乎轻松了,又似乎更沉重了。告别这位老退伍军人后,他又脚步匆匆地朝前走去……

赶到曹家村时,日头已经下山了。他们在村民兵营长的引导下,到一个山崖上的岩洞里去寻访彭贤华老人。远远地望去,只见一堵陡峭的石崖下面有一个黑乎乎的圆洞。一条羊肠似的小路,通到洞口边。一缕缕青青的烟雾,从洞口飘了出来。不时沿着山崖刮过来一阵风,把一缕缕烟雾搅得稀乱。洞口上面的茅草间,有一个蜂窝。一些黄黄的野蜂,嗡嗡地叫着,在窝边飞来飞去。洞里有烟雾飘出,准是有人在洞中生火,看来,岩洞的主人在家。

“老人家,您在家呀!”

彭楚政走在前边。来到洞口,他伸手搬开挡在洞口边的一块包谷秆扎的篱笆,弓身钻了进去。老人正在洞口边那用3块石头架起的灶前生火煮着什么。突然看到来了这么多人,多数人自己以前没见过面,不认识。这么多人来到这洞里,自他住进这个洞子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呀!

老人不知所措,怔怔地站了起来。

老人瘦骨伶仃的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青色旧式长袍。这不知是土地改革时从地主老财那里分到的“胜利果实”呢,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得到的“宝贝”。长年累月,一些汤汤水水掉到胸前,胸前的衣襟结了厚厚的一层疙瘩了。也许是长年被烟火熏烤,一双眼睛红肿着,眯成了一条线,眼泪不时地流了出来……

“这些同志好面生,过去不相认。你们找我……有事吗?我这里实在太寒碜,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不好意思呀!”

看来,老人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说起话来,带几分文气。

“我们是州里来的。特意来看看您老人家。”彭楚政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天色已晚,洞子里很黑。彭楚政隐约地看到,洞内靠里边崖壁旁,用包谷秆铺成了一个床。床上,一床发黑的棉絮,千疮百孔,状如鱼网。另外,摆有几块光滑的石板,大概就是供人坐的凳子了……

这本该是多少多少年以前,我们人类的先祖们栖身洞穴的生活场景。然而,如今它却实实在在地出现在我们湘西山区山民们今天的生活里!现代文明,离这位山洞中的老人,竟是如此的遥远!

彭楚政一屁股坐到了一块石板上。身上穿了一条毛线裤,仍感到通体透凉。一个70多岁的老人,竟然长年在这岩洞里过日子……彭楚政的心里感到极不是滋味。

“老人家,你说错了。让你住在岩洞里,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呀!”彭楚政愧疚地说。

老人是有过人生的辉煌的。在村里,在乡里,都听人说,1950年,解放军进山剿匪的时候,彭贤华才30多岁,年轻力壮。他生于斯,长于斯,对这一带的深山老林了如指掌。当地一个有名的土匪头子,叫师兴周,国民党为了利用他反共,曾封他为师长。湘西解放以后,他仍负隅顽抗。带好几百人,盘踞在八面山上的燕子洞里。这个洞,是五洞相通,藏得下几百人。每个洞都是在悬崖陡壁之上。洞与洞相连,搭的是几根木头,下面,则是万丈深渊。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你纵然兵力再强大,也使不上劲。担负剿灭这股土匪任务的,是四十七军的一个团。一时间,他们不敢贸然行动。这时候,一个壮实的汉子站到了他们面前。

“那里的路,我熟悉。”

“你?”

“我叫彭贤华。”

彭贤华心里当然清楚,带路前去是有生命危险的。但是他毫不犹豫,人家解放军远天远地来到我们这大山里,消灭土匪,他们中多少人为此丢了生命!他们这样做,还不是帮助我们铲除那些祸害吗?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方的平安吗?

晚上,解放军在彭贤华的引导下,向燕子洞摸去。

他们从一条当地也极少有人知道的险峻山道,爬到山顶。再从山顶的崖壁上摸下去……解放军如同神兵从天而降。“轰!轰!”半夜里,燕子洞的几个洞口,拉响了一捆一捆的手榴弹。山腰间,一门门助威的大炮也轰响了。躲在洞里的土匪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连忙解下自己围在头上的帕子,一块块地连接起来,一个个拉住这连接起来的头帕,从另一边的悬岩上摸索下去,跑了。慌乱中,有不少人掉入深渊丧了命。赶出了洞的土匪,有如赶出了洞的毒蛇一样,无处藏身,很快就被解放军消灭了。

这次战斗中,一个解放军的班长,姓刘,山东汉子,也不幸落下悬岩,牺牲了。

当地的人民,在这个山头上为他建了一个墓,立了一块碑……

此后每年每年,学生们就到这墓前,凭吊先烈。

此后每年每年,彭贤华就常站在这墓前,讲解放军剿匪的故事,讲先烈们的英勇事迹……

“老人家,你在这个岩洞里住了多久了?”

彭楚政拉住老人的手问。

“怕有上10年了。剿完匪以后,我一直在八面山上,搭一个棚子种苞谷。那年搬下来,没地方住,就住到这里。”老人平平淡淡地说。

“让你过得这样苦,我们对不住你。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你住上新房。”

从老人的洞子里走出来,已是暮色苍茫了,彭楚政执意要去看看烈士墓。他们一行人又来到烈士墓前。寒风里,暮色中,彭楚政在烈士墓前站了好久好久……

湘西,是一块洒满了烈士鲜血的土地!像这样的烈士墓,到处可见。我们的国家,最贫困的人口大都集中在偏僻的边区。而边区,又多是革命老区。贺龙元帅的故乡桑植县,大革命时期全县不到11万人,可前后参加革命的就有9万多,有13000多人走上了长征路。至今,正式上了名册的烈士,达4000多人。永顺,龙山,花垣,保靖,哪个县都有数千名烈士。湘东的平江县,大革命时期,前后被反动派杀害了25万多人,在册的烈士达38000多。当年湘鄂赣3省苏维埃总部所在地——这个县的辜家洞、徐家洞、灶门洞、芦头洞的人,基本上被反动派杀光了,少数幸存者,也到别处逃生去了。解放后好多年,只见这一带的山头上,一栋一栋空房子没人住。当年,为什么这么多人不怕牺牲,不怕流血,站到共产党的旗帜下,跟着共产党干革命呢?为什么那么多的群众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的队伍带路,保护我们的同志呢?就是想推翻压在头上的三座大山,革命胜利后,过上好日子。我们的军队,我们的党,是老区人民用鲜血养育的啊!当年,我们在发动他们起来闹革命的时候,也是有过承诺的。“打土豪,分田地,过上好生活”,就是那时发动群众起来干革命的口号。后来,革命胜利了,土豪也打倒了,田地也分了。但是,老区地处偏僻,交通闭塞,生存条件差,贫困的程度太深,生活虽然与旧社会相比不同程度地有所改善,但他们并没有过上好日子!我们这些活着的共产党人、进了城的共产党人、做了官的共产党人、过上了好日子的共产党人,如果不尽心尽力帮助他们脱贫,将如何向长眠在这块土地上的先烈交代,将如何面对用生命和鲜血养育了我们的人民!

站在烈士墓前,彭楚政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深感有愧于人民,有愧于先烈。他在这个偏僻的乡里,一住就是半个月。组织民兵给一家一家无房户捐工捐料,带领干部把民政部门拨下的建房款,一户一户发到群众手里。20多天后,一栋用石头垒墙、木头搭架的新房,在曹家村寨落成了。寨子里的青年民兵,吹着唢呐,放着鞭炮,把彭贤华老人从山上的岩窝里,接进寨子,送进新房……

这位粗通文墨的老人激动不已,他自己作了一首山歌,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党的政策放光芒,

解放军帮我建新房,

搬出岩洞有了家,

勤劳致富报答党。

一个被编余了的人,本该清闲一些,然而彭楚政他一天也没有闲下来,反而显得更繁忙了。他从这个县跑到那个县,从这个寨子爬到那个寨子。240多天里,他先后走访了900多户无房群众,奔走于100多个乡镇、200多个村寨的建房工地。诚然,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然而,榜样的力量则是无穷的!在彭楚政这些行动的影响下,在州委、州政府和军分区的领导下,240多个日日夜夜里,全州15万民兵义务投工300多万个,帮助群众盖房12000多栋,使7万多无房群众住上了新房。

1万多栋新房,像一颗颗星星,闪烁在湘西的峻岭崇山间。

1万多栋新房,像1万多张嘴,在湘西的山水间诉说着一个冬天里的故事,诉说着一个大山赤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