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灯火中映出一栋栋典雅质朴的古式房屋。
黑马载着千辰进入一座院落,灯火明亮,花木扶疏,亭台楼阁精美庄重。
黑马穿过甬道,在一间宽阔的大厅前停下来。
大厅敞开着,厅前绣着凤尾的地毯上,一个衣衫华美的女子在抚琴。
琴声乍停。
守在厅门的侍女迎了上来,款款行礼:“近侍大人。”
“怎么不见王上?”抚琴的女子跑出来,一见到千辰,她的声音随即变了调,“马上缚着的是什么人?”
“刺客。”侍卫回答。他将千辰扶下来,推着她走向门厅。
“刺客!”抚琴的女子尖叫。
另一个侍卫跟上来,拿出一根绳子,手脚麻利将她绑缚在门厅旁的廊柱上。
抚琴的女子挥手就朝千辰脸上抓来,“你刺杀了王上!”
热辣辣的刺痛,从她的右脸颊,至上而下。
那不是手,分明是动物的利爪。
星蝶飞到女子手边,它想攻击她,但却被她挥起袖子一把扇开。
“你刺杀了王上!还胆敢瞪我?!我要挖出你的眼珠!”女子尖叫着朝千辰抓牙舞爪,她的手,果然是一只兽爪。
“住手。”一只大手扼住了女子的手腕。
灯光映衬着他的脸,是那个被称作“王上”的少年。
“王上!”女子转过身,一脸谄媚地行礼。
“你先退下,我要审问刺客。”寒荒王冷冷地说。
“我——”女人眼巴巴地看着寒荒王,迟疑片刻,“是,王上。”
“解开她!带进来。”少年命令道。
侍卫解开了绳子,将千辰带入大厅,按着她跪在地上。
寒荒王坐在主人席上,逼视千辰。
“你是什么人?奉何人之命,前来刺杀穆先生?” 他问。
“我没有刺杀他。”千辰说。她的脸庞仍火辣辣地痛。
“侍女来,搜身!”寒荒王命令。
千辰的背包被打开,各种小零碎被捡了出来。
星魂石光芒大绽。
映向空中的光幕上,北斗七星,相互辉映。
一颗微蓝色的星辰,在北斗六的旁边亮起。
千辰瞄了一眼,这是——北斗六的辅星,开阳增一。
寒荒王走过来,看着星魂石,问,“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陨石。”千辰一把夺过星魂石,握在手里。
星蝶落在她的手臂上。
“据侍卫说,你就是用它作法,刺杀穆先生。”寒荒王扼住千辰的手臂,居高临下地命令道,“交出来!”
千辰抬起脸,迎向他的眼睛。
“请你放开我!”她说。
星蝶飞到他脸上,蝶翼猛烈扇动。
他另一手抬袖一挥,星蝶被扑到在地上。
“这个东西又是什么?你的宠物?还是侍卫?哈哈。”他冷笑着,瞄了一眼星蝶。手腕更用力了,“在这寒荒垣,除了穆先生,没人能命令我,也没人敢违抗我!”
“哈,我可不这么认为。”一个略带鄙夷的声音响起。
一道白色寒光掠过来,落在少年的颈脖边。
黑暗中显现一个人影,他的面具上,星辰正闪耀。
“放开她。”面具人说。
寒荒王向颈脖里略略一瞥,松开了千辰。
“青狮。”面具人朝身后喊,“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等我。”
一只青毛狮子走过来,停在千辰脚边。
它威风凛凛,鬃毛闪亮。
千辰有点犹豫。
“放心。青狮不会伤害你。”面具人说,“骑上去。”
千辰跨上狮背。
狮子奔出庭院,穿过大街,朝城门奔去,城门已上锁。
守城士兵举着长矛朝青狮刺来。
青狮纵身一跃,腾空而起,越过城墙,稳稳落地。
星蝶跟了上来,“对不起,千辰大人。”
“你尽力了。”千辰安慰它。
星蝶振动蝶翼,五彩光芒迸发而出,映在她的脸上。
火辣的疼痛感立即消失了。她抬手一抚,脸庞平滑如旧,像从未被抓伤过。
“不晓得为什么,我的力量只有在心想疗愈时,才能散发出来了。”
“谢谢你为疗伤,星蝶。”
“千辰大人,星蝶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为你疗伤!”
夜深了。
星蝶们都回来了吧?
风蝶婆婆站在庭院里,看着一丛丛由星蝶们围成的花球。
它们斑斓的光芒交相呼应,美得如梦如幻。
“人说人生如梦。这蝶生,何不是一梦?”她感慨着。
“婆婆,你说今天有重要的客人来,可都这时辰了,为何还不来?”蝶童走过来问。
“今天还没过呢。”她笑起来,“就快了。”
“那个客人,也是人类星魂么?”蝶童问,“像星蝶们一样?来蝶垣求婆婆你庇护。”
“她是真正的人类。”
“哇,咱们这蝶垣,好多年没人来过了。”
“铛铛铛!铛铛铛!”门环声响起。
“那孩子到了,蝶童,将她带到茶屋来。”风蝶婆婆吩咐。
蝶童应声而去。
风蝶婆婆走入茶屋,坐在主人座上,静静地等待。
蝶童领着那孩子进来了。
她看上去十七八岁,头发凌乱,衣裳皱皱巴巴,美丽的长腿上却套着一条难看至极的短裤。真不会打扮!但是,自她身上,流泻出一股生机勃勃的能量。这究竟是星魂石的原因?还是她自身的力量,又或者二者兼有呢?
“请坐,”她说,“你可以叫我凤蝶婆婆,请问,你叫什么?”
“凤蝶婆婆,我叫洛千辰。”她在客座上坐下。
很有礼貌的孩子嘛。
蝶童沏来热茶,又端来一盘糕点。
“先吃点东西吧,我看你也饿了。”
“谢谢婆婆。”她拿起糕点,小心又认真地吃起来。
“真是罕见呢,从人类世界来,还能保持原来的样子。”
“都会变成星蝶吗?”
“人类星魂的话,一定会。不过,你还带着身体一起来,本身又是星魂人,我希望你能平安回去。”风蝶婆婆说着,“伸出你的右手来。”
这孩子将双手摩挲一下,这才伸出右手。
怎么回事?风蝶婆婆大惊,她的手心里,并没有鸮蝶印!那可是星魂人的标志啊。但她的确是被星魂石选中的人,若不然,也不可能以人类之身,进入这月之暗面。
“婆婆,我想找回我朋友的星魂,星蝶说,所有人类的星魂,都在蝶垣。”她说。
这孩子的眼神也很坚定,是星魂人应该有的眼神。
“你的任务,可不是找回你朋友的星魂啊。”她想了想,终究没说出这句话,而是微微一笑,“也不是所有,但大部分星魂都在,晚上它们都回来了,就在庭院里。”
“随我来。”凤蝶婆婆站起来。
千辰随着风蝶婆婆走到庭院里。
庭院里盛开一丛丛硕大的绣球花,每一丛都光芒斑斓,她走近一看,才发现每一片花瓣都是一只星蝶!
“拿着星魂石,呼唤你朋友的名字。”风蝶婆婆说,“若是他在这里,你就能唤醒他。”
千辰拿出星魂石,托在手心里,喊出那个一直萦绕在她心上的名字。
周一舟!
星蝶们交相辉映,但没有一只,朝她飞来。
周一舟!
星蝶们轻振蝶翼,但没有一只,朝她飞来。
周一舟!
星蝶们拥成一团,沉沉入梦,仍然没有一只,朝她飞来。
希望即将碎裂,她马上安慰自己,不要放弃!洛千辰!迷之自信,随时在线!
“婆婆,你刚才说,不是所有的星蝶都在,就是说,还有一些在别的地方?在哪里?”她问。
“月之暗面有八重城垣,从下而上,我这蝶垣和寒荒垣,都在第一重城垣。对星魂而言,蝶垣是安全之地,它们能在此安然过完余生。但有些不安分的星蝶,也会寻找方法,积蓄力量,跃迁到其他城垣,或是试图返回人类世界。”
“过完余生,终极死亡,沦为砂尘?”千辰记得,星蝶这么说过。
“没错。”
“周一舟他不会甘心的,”千辰说,“即使他沦为星蝶,他也不会让自己虚度蝶生!他一定跃迁到其他城垣去了!”
“我能将跃迁到其他城垣的星蝶唤回来。”风蝶婆婆说,“那得等明早,今晚你就先休息吧。”
“婆婆——”千辰犹豫了一下,“我还想问,星魂石,是不是也能唤醒星辰神?”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问。
“被灯光神族击败后,就坠入了这里。”凤蝶婆婆说。
“灯光神族?”
“他们是从人类世界的灯光里诞生的新神明。”
千辰脑海里映出城市夜景。那些彻夜不息,璀璨闪耀的灯火。原来,它们不止遮挡了星光,更是连星辰神族都击败了?
“这么说来,人类再也看不到星辰了?”她问。又一个希望即将破碎。
“除非,有人能唤醒星辰神明,帮助他们重返星空。”
“谁能?”
“真正的星魂人。一般而言,唯有真正的星魂人,才能被星魂石选中。”凤蝶婆婆迟疑了一下,“你被选中了,但你手上,并没有星魂人的鸮蝶印标记。”
千辰的心重重一坠——
不是她,难道是千星?
星魂石落在她和千星之间,不过是她先捡起了它而已。
果然是千星,不是她。
她并没有什么能创造奇迹的潜藏能量,也不是救世主人设。她身高不过一米六,体重不到五十公斤,体育是很好,跑步是强项——但是,这又算什么?大概,她唯一的特点,就是能在梦中预知灾难。
“那我——还能找到我朋友的星魂吗?”她问。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
至于神的事,就交给他们选择的人去解决。
“恐怕,也得看因缘。”凤蝶婆婆说。
某种力量从身体里乍然逝去,她瘫坐在蒲团上,感觉这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
凤蝶婆婆怜爱的看着她,从长袖里抽出一支烟斗,悠悠地持在手中。
蝶童也一脸同情。
星蝶也合拢翅膀,收敛了光芒。
“别太忧心,凡事都是因缘聚合而成,而因缘呢,却在一刻不停地变幻流动。明早醒来,或许又不一样啦。”凤蝶婆婆说,“你要相信自己。”
她愿意相信自己。
可是,凭相信,她就能变成真正的星魂人吗?
“蝶童,带客人去休息。这位小客人就请自便咯,到院子里挑你喜欢的花木。”凤蝶婆婆说。
客房里,床铺干净柔软,香炉里熏着淡香。
高几上,一盆红山茶,开得蓬勃硕大。
蝶童又送来两套衣服,和一条丝绳。
“衣服是婆婆为你选的,你好替换。丝绳是星蝶们纺的,你能将星魂石穿起来,戴在脖子上,不容易弄丢。”
星魂石上并没有洞,丝绳却轻易地穿了过去。
两套衣服都是长裙衫,搭配长裤,柔软轻盈,却十分结实。一套白色底,绣满彩蝶;一套烟蓝色,绣同色暗花。
她换上烟蓝色那一套,戴上星魂石。虽然它选择的人不是她,但是,是她把它带到了这里。她也对它有责任。
“她该选绣彩蝶那套,”一朵山茶花对另一朵说,“作为女主角,就该打扮得像我们一样才对,你说呢?”
“那你也当不了主角。”另一朵说。
千辰苦笑,她既失落又疲惫,很快迷糊睡去。
在梦中,她看见一片燃烧的天空,火焰滚滚蔓延,星辰纷纷陨落。
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绚烂,华美,壮烈。
她胸中涌起悲伤,难以自禁。
恍惚中,她不禁想,自己要是真正的星魂人就好了,就能拥有强大力量,救回星辰神明,为人类找回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