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光隧道
星空消失了。
的的确确消失了
不然，像这样的天气，在这样的地方，一抬头就该看见漫天繁星。
千辰也还记得，去年夏天，也是坐在这里，她和周一舟看见了最美的星空。幸好，周一舟还在，就坐在她身边。
她悄悄侧头看他。
夜色下，他的脸上有光芒闪耀。
她的心，忽然“咕噜”一下，冒出一朵小蘑菇来。即使全世界的星光都熄
灭了，至少，还有他，像星辰一样闪耀。
然而，她看着空荡荡的夜空，心里又是一阵黯然，即使是周一舟，也不能替代漫天星辰。
“太奇怪了，”周一舟说，“阿七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说法？”
“有啊，被超级宇宙黑洞吞噬，全部爆发成超新星之类，但都是猜测。”阿七说着，低叹一声。
阿七哥是星空摄影师，也是周一舟的偶像。千辰无法想象，星空消失对他而言，意味着失去了什么。也许，是某种生命形式的死亡。
“你好像梦见过吧？星空消失。”千星说。
她一惊，千星怎么会知道？那个梦——她并没有跟千星说起过。
千星笑得有些得意，好像在说，别问我为什么，总之我知道。
梦中的景象再次在她眼前浮现——星星们，燃烧着，一颗接一颗从天空坠落——不是落在地球上，而是坠入一个黑暗深渊……
“我就知道，你的梦——都是噩兆。”千星又说。
她也不敢辩解。
毕竟，千星说的是事实，她在梦中预先看到的灾难，常常会在现实里发生。
虽然千星也会这种预知梦，但成真的却常常是美好的情形。
好吧。千星样样都比她强，颜值，才华，人缘，学习成绩——就连声音都比她的好听。
有时候，千辰也很不甘心，自己不过晚生了几分钟，天时地利人和就全被千星统统抢占了？
太不公平了！
但她又能怎样？
夜空也不纯粹就是空荡荡的，还有云朵，灰蓝色的，变幻漂移，忽明忽暗。
忽然，一片玫瑰色的云朵，从西南方飘过来。
一团钴蓝色光芒，在云朵中心闪耀，凝成一个旋涡。千辰一阵颤栗，即使如
此之遥，她也能感受到旋涡的力量。
周围的人惊呼起来。
“我去那边！”阿七哥举着相机朝前方奔去。
周一舟也跟上去。
千辰站起来，那股从旋涡投射而来的力量，迅速攫住了她。
旋涡涌动，乍现出一圈银白光晕，光晕变幻成一只眼睛，它目光炯炯，四处探寻，似乎在寻找什么。
千辰与它对视，一瞬间，她感受强烈，它也看见了自己！
不不不，它正在寻找的，就是自己！更为强烈的颤栗感朝千辰袭来，不祥的念头像黑猫一样嗖地蹿出：那该不会是外星人的飞行器？
“哈罗，洛千辰同学，我们奉命前来接你回母星，跟地球的朋友们说再见吧。”
什么鬼！她晃晃脑袋，将这念头甩出去。
云朵罩住她头顶的天空，越来越大的旋涡已将云朵吞没，那只眼睛越来越小，直至凝成一团星光，然后——无声无息地，从空中坠下。
那姿态优美从容，像一颗成熟的果实，从枝头落入草丛。
它就落在千辰脚边，光芒还没有熄灭，莹润，纯白。
它慢慢熄灭了，凝成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陨石。
她捡起来，托在手心里，颇有分量。
陨石光芒大绽，映出一片深蓝光幕，一粒粒微光在深蓝中渐次浮现。
千辰惊呆了。
星空！
一片迷你星空！
那一粒粒的微光，是一颗颗星辰！它们正是从天空消失的星辰！
等等，这星空在扩展，在蔓延而去！那一颗颗的星辰，将要回到他们消失的地方去！
千星！周一舟！阿七哥！她想喊他们来看
“周一舟！阿七哥！”她喊出声来。
没有回应。
在她周围，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星空收敛了，一粒粒微光从深蓝里熄灭，深蓝光芒也黯淡下去。
躺在她手心里的，依然是一块陨石。
夜空依然荒芜寂寥，那片奇怪的云朵不见了。
刚才消失掉的世界又回来了，焦灼嘈杂的声音涌入她的耳朵。
“救生衣！有没有人带救生衣来？”
“绳子！找绳子来！”
“不行！不行！够不到！”
“他被卷进旋涡里了！”
“不能过去！不能让他过去！”
声音是从犀角岩方向传来的，千辰握紧陨石，飞快奔过去。
所有人都神色慌张，两个女生抱在一起呜呜哭泣。
“出——什么事了？”千辰问一个男孩。
“阿七哥——阿七哥掉进湖里了——”男孩已经话不成句。
阿七哥！
周一舟呢呢？他又在哪里？千辰四下张望。两个男生连推带托，从水里拉出一个人来。
她奔过去，“周一舟！”
周一舟看了她一眼，身体一歪，跪倒在地上。
她也半跪在地上，扶住他的肩膀。他湿透的衬衣一片冰凉，连体温也无法穿透。他脸色灰白，死寂，那闪耀的光辉已经熄灭了。
“阿七哥——”他嘶哑地，一声声低唤着，“阿七哥——阿七哥——”
她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无法安慰他，她只能这样扶着他，就像扶着着一棵即将被暴风雨摧折的小树。
她茫然地望向水面。
夜色已变得迷蒙，犀角岩下，旋涡汹涌，掀起一片片诡异的光晕。
“你不是也梦见过吗？今天这情景。”千星站在她身后。
什么意思？千辰心想，难道是说，这都是她的错？是她把厄运从梦里带到现实来了？不！怎么可能？！
“不！不是我的错！”她尖叫起来。
千星冷笑了一声，走开了。
这是怎么了？阿七哥失去了星空，周一舟失去了阿七哥，接下来——她是不是要失去周一舟了？不，不，不！她使劲摇头，洛千辰，千万不能想！
她不会失去周一舟！
阿七哥会回来！
星空也会回来！
天枢盘坐在蒲团上，透过玻璃墙，打量着夜幕下的城市。
森林高楼，灯火重重，人类就在小小的空间里生老病死，嫉妒争斗。
他笑了笑，抬手一挥。玻璃墙荡起一层暗蓝色，深悠如夜空，一颗颗星辰，渐次亮起。
货架上，大大小小的陨石透着颜色各异的萤光。
墙壁上镶嵌着一只烛台，烛心火焰绽放。
“喂，初次登场，好歹给人家一句台词啊。”烛台咕哝着。
天枢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呵呵，看来，你还是恋旧啊。”平地一声冷笑，烛光也抖了一抖。
“夫人说笑了，无所谓恋不恋，不过是懒而已。”天枢说，“夫人如若有空，就坐下来喝一杯？这是我新得的好茶呢。”
“我想要的不是茶！”虚上夫人说，“星魂石出现了！就在今天晚上！被它选中的女孩就在附近！你马上去找到她，把星魂石夺过来！”
星魂石？！天枢大吃一惊。他早在八千年前就听说过它。那是宇宙原初光明能量的结晶，具有强大能量与意志，能打开通往月之暗面的月光隧道，也能唤醒被封印的星魂。
对，它能唤醒被封印的星魂。他心里暗喜。
“夺过来？然后呢？”他问。
“还用问吗？当然是用它把星辰神一个个找出来，趁他们回归之前，统统摧毁！”虚上夫人说。
“哇，真够狠的。”他说。
“不忍心？难道你不是为了复仇，才跟我缔结契约？”虚上夫人冷笑。
“说得也是。”他说。
“把她的星魂也夺过来！”虚上夫人又说。
“想要一个星魂使的星魂，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就除掉她！”
“替你杀人？我可不记得，契约里还有这样一项。”他说。
“总之给我找到她，把她和星魂石一起交给我！”虚上夫人被激怒了，“还有，通知所有人，不论用什么手段，加紧攫取人类星魂！”
“对了，她叫什么？”天枢问。
“洛千辰。”
洛千辰。他默念了一遍，呵呵，倒是一个好名字。
虚上夫人的声音消失了，看来是走了。
他起身，拿过墨镜戴好，取下风衣往身上一披，一边往门外快走，一边冲空中说，“伙计们，乖乖看家，我出去啦。”
“又出去瞎浪。”烛台嘀咕道，“喂，这一章你还回来吗？”
“天亮之前回来。”
天枢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朝车载导航输入语音：“洛千辰。”
车载导航迅速规划路线，提示位置：“洛千辰在蜀西高速，距离你七十九公里，预计一小时四十分到达。”
“出发！”
车子很快驶出市区，进入绕城高速，再转向蜀西高速，三十公里，二十公里，八公里，越来越近了。
呵呵，洛千辰，星魂石。
二十米。
一辆黑色越野车沿着左侧车道飞驰而过。
天枢微微一笑，“重新规划路线，从后面追上她。”
“咋不早点说——”车载导航嘟囔，“现在为你重新规划路线——”
天枢追上去时，越野车正好驶入高速服务区。
越野车停下，他也停在一旁。
两个男孩扶着一个裹着毛毯的男孩下了车。毛毯男孩蹲在车旁呕吐，他脸上的痛苦在服务区明亮的灯光下一览无余。
一个女孩从驾驶位上下来了，身材高挑，一头短发染得绯红。
凭直觉，天枢知道，那不是他要找的人。
红发女孩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毛毯男孩，毛毯男孩漱了漱口，又呕吐起来。
“这样非脱水不可。”红发女孩说，“一会儿直接送他去医院挂水，你们俩辛苦一下，守着他。”
“没问题。”
“那边来电话了，说他们跟渔民联系好了，明天一早去捞阿七哥。”一个男孩说，“那儿常出事，他们有经验。”
“不！”毛毯男孩嘶吼，“阿七哥不在湖里！他不在湖里！”
又一个女孩从车上下来，她身材匀称，白t恤，牛仔裤，马尾高高飞扬，一张倔强的少女脸。
就是她了。直觉告诉天枢。
他留意到她身后的墨绿色背包，无形的力量穿过夜色直击他的心脏，星魂石！
星魂石果然在她身上！
“千辰！千辰你也相信的，阿七哥他不在湖里！是不是？”毛毯男孩站起来，一把抓住女孩的手，惊惶不已。
她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是，我相信。阿七哥，他不在湖里，他已经——跟他最喜欢的星辰们，在一起了。”
毛毯男孩嚎啕大哭。
其他人也无声地抽泣着。
天枢盘算着，啊哈，时机真不错，绝望已经将他们占据了。此时出手，正好一网打尽，星魂石，他们所有人的星魂。哈哈。他也不用太担心被反噬。
他挥出角宿剑，青色光芒光剑刃喷发而出，凝成一只苍龙。
但是，刚才洛千辰说什么？谁跟他最喜欢的星辰们在一起了？
星辰。
依然有人喜欢着，早已从夜空消失的星辰。
他莫名惆怅。
他唤回苍龙，收剑入鞘。趁人之危这种小人行为，他堂堂天枢君，还真不大瞧得上。
“为什么不下手！”虚上夫人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有本事你自己下手啊。”他怼回去。
“你明知道我的能力在人类世界受限！哼！别忘了我们可是有契约！”
“行啦——”他抬手一扬，几只黑蝶从袖中翩然飞出。
黑蝶掠出车窗，朝男孩女孩们飞去。
黑蝶潜入他们的衣裳，消失不见。
他微微一笑，转过头，对车载导航发出指令：“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