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终于穿过水雾飞回来了。

“完了完了！”小蝶说，“那两个家伙死定啦！星魂被困在玄冥球里，据说身体也被扔出去喂恶罗刹了！”

千辰的心猛地一坠，下意识说出三个字：“不可能！”

她握着星魂石，星魂石光芒大绽。

深蓝色的光幕中，北斗七星出现了。

开阳星与增一星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依然散发着光芒。

但是——那光芒明暗不定，在一息之间就可能熄灭。

千辰将星魂石挂回脖子上，在冥河上搜寻那座浮桥。

浮桥出现了，白色泡沫中在桥面上荡来荡去。

没有犹豫，她朝浮桥跑去。

“喂喂喂！”小蝶追上来，“我说，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你是要赶着去给恶罗刹喂食吗？！”

“我要把他们找回来。”千辰说。

她跳到了浮桥上。

“回去！千辰大人！月光隧道快消失了！”小蝶说，“想想那些被封印的星辰神明！要是连你都成了恶罗刹的食物，谁还能唤醒他们！”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将他们唤醒，是为了让他们解脱，回到属于他们的星空去，而不是将他们带到玄冥之地！让他们葬身于此！”

千辰伸出双臂保持平衡，小心又快速地前行。

那些一直注视着她的恶罗刹，像是被吓到了，纷纷向远处逃散。

片刻之后，他们又聚拢回来，眼中的绿光越来越深幽。

千辰顾不得害怕，一心只想抵达对岸。

突然，他们一起朝她围拢过来，浮桥剧烈晃荡，她身体一晃，跌入水中。

一道纯白光芒掠过河面，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从水中捞起。

来人抱起千辰，踏着浮桥，飞快回到河滩。

她被来人重重掷在河滩上——她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她没有抬头看他，但她知道他是谁。

她既感动，又尴尬。

这一次，她太狼狈了，头发乱蓬，浑身湿透，小腿被咬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正汩汩溢出。

小蝶飞过来，停在伤口上方，五色光芒从蝶翼淌溢而下，流入伤口。

鲜血止住，伤口愈合。

她拍了拍身上的沙粒，站起来，不太敢回头看他，只轻声说：“谢谢。”

“回去吧。”面具人说，语气生硬，“月光隧道快消失了。”

“我能不能请求你，”千辰转过身，看着他面具后的眼睛，“请求你，救救我的朋友。”

“不能。”他回答干脆。

“为什么？”千辰不死心。凭直觉，她相信他有一副侠义心肠。

“他们是星辰神明，敌手是灯光神族。而我不会帮任何一方。”

“那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是人类。”

“那你是什么人？”千辰追问。

“你问得太多了。”他说。

“我倒是有个建议，”他说，“跟我走吧，我能帮你找到那个少年。”

“我想找回的，不只是他了。”她说。

“对哦，听凤蝶婆婆说，你想要为人类找回星空。”他说，语气里有一丝暗暗的嘲讽。

“是。”她说，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是因为开阳君?”他问。

千辰的脸颊忽然一烫，他什么意思？因为开阳君？开阳君？！

“走吧，参宿四还在等着你。”他又说。

她的双腿像陷入了沙滩中一般沉重，无法挪动。

他又回过头来，语气缓和了一些，“能救他们的人，不是我，而是参宿四。”

对，参宿四！千辰的双脚瞬间充满力量，她朝着月光隧道，飞奔而去。

出了月光隧道，千辰回到了医馆。

庭院里，药草杂乱蓬勃，辛辣馥郁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

四下静谧无声。

“医童！”千辰喊了一声，没有人应答。

千辰快步奔进病室。

病榻上，实沉安静地侧卧着，眼睛微闭，面色又恢复了平和红润。

“实沉先生！”千辰弯下腰，在他耳边呼唤他。

他没有反应。

“参星君！”她又唤他，“参星君！参星君！”

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平稳，温热，他还活着。

她撩起他左边的衣袖，手臂上，那些弥漫的淤紫色完全消失了，手腕上缠着一圈纱布。

狂鸟之毒已经被除净了。

不，它无法被除净，它只能被转移，那么——

会不会是医童？！

千辰四下环顾，医童也不在这里。

她又看了看星魂石。

在猎户座诸星的映衬下，参宿四熠熠生辉，但是那光芒闪耀不定，正在变淡。

“看来他没有及时做选择，正在迷失啊。”——”面具人说，“这暗月之地的人生，竟有那么值得留念？”

他的语气，让千辰感觉被蜜蜂螫了一下。

她说，“身为医者，实沉先生救了很多人，也包括我。”

“唔——”面具人反问，“既然如此，要是你能帮忙，你会唤醒他的哪一个身份？”

“我——”千辰愣了一下，“会让他自己选择。”

“依我看，他已经不可能自己做选择了。”面具人将手覆盖在实沉的额间，“只能由作为星魂人的你来为他选择，要快！再迟一些，他恐怕要沦为砂尘了！”

“我要怎么做？”千辰问。

“借助星魂石的力量，呼唤参宿四；或是去到玄冥河滩，呼唤医者实沉。”

千辰握住星魂石，犹豫不决。

“喂，这还用犹豫吗？当然呼唤参宿四啦！”小蝶说。

“快一点！”面具人在催促她。

真正让千辰为难的，并不是唤醒星辰参宿四，还是医者实沉，而是，她认为，自己并没有资格，为他人做这样重大的选择。

毕竟，这不是她的人生。

“参星君！”

他听到有人在喊。

“参星君！”

细细听来，那好像是一个人类女孩的声音。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听到人类的这样的呼唤？

“参星君！”女孩还在呼唤他。

“我在。”他终于忍不住回应。

转瞬之间，他已不在玄冥晶球中，而是身在玄冥河滩。

在他面前，两条月光隧道朝相反的方向展开。

他走向左边的一条，辛辣的药草气息扑鼻而来。穿过这条隧道，他将回到羽人垣，继续做医者，继续与玄冥神抢夺生命与星魂。他喜欢这样的较量。

但是，一群少年的影子出现在隧道口，他们都一脸凄然地看着他，“你没有救我，你没有救我……”

是那些被狂鸟袭击的少年！

内疚朝他袭来，他转向右边的那一条隧道。

一束黯淡星光，倏忽穿过隧道，将他笼罩。他又回到了紫薇垣。紫薇垣在崩塌，星辰陨落，星光熄灭，帝星淹没在一片破碎星光之中。

“参星君……”

他隐隐听到帝星的呼喊。

他心口剧烈一震，作为医者，他放弃了病人；作为武士，他没能守护帝星……

“我……辜负了自己的使命……”他喃喃自语，身体一晃，跪倒在沙滩上。

两条隧道一齐从他眼前消失。

黑暗降临，他如处虚无深渊。

他的知觉与意识，也开始一点点消失。

“参星君！”

有人在喊他，伴随着呼呼风声，汹涌浪声。

“参星君！”那声音来自对岸。

“参星君！”隔着迷蒙水雾，他看见了喊他名字的人，是那个他刚刚救过的人类女孩。

她手中高高擎着一团闪耀的星光。

他明白了，是她和星光，唤醒了他被封印的星魂。

“原来你是星魂人。谢谢你来暗月之地。可惜……人类已经不需要星辰了。”他说。

忽然，那星光一把攫住了他，他睁开眼——

他正躺在自己的医馆里，星魂人就站在他面前，那一双眼睛，亮得像星辰一样，盈盈波光在眼瞳里流淌。

“参星君，谢谢你回来！”星魂人抿嘴一笑，伸出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以及，谢谢你救了我！”

人类少女的气息，纯真，美好，却又与古老的星尘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