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你就不该活着!”
灼热的火舌擦着脸颊掠过,有人怒吼着将燃烧的火把丢向她。
云兮感到胸口一阵钝痛,她低头,看见自己站在血泊之中,长枪穿透整个胸膛。
伸出手,抚摸上伤口,一片温热。
“滚出去!”
“杀了她!杀了这个煞星!”
温热腥甜的液体从身体里一点点流逝,身体逐渐变得冰冷。耳边的声音,眼前的画面……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火光在雪地里跳跃,一张张狰狞的脸庞仿佛厉鬼。
人间的温度,于她而言,比数九寒冬更加冰冷。
这天,恰是云兮十八岁生辰。
时值六月,漫天飞雪。
她站在雪地里,空洞的一双眼仰望着天空,忽然记起这是母亲的忌日。
呼吸渐弱的产妇,安静诞下的死胎,鲜血淋漓的场景,刻印在所有见证者的脑海。像是一场梦魇,醒来很久还是难眠。
不祥妇产而亡,乃为不祥;胎死腹中,则是大凶。
而她,是复生的死胎。
不详、不吉、大凶之子。
纵然战战兢兢活在世上,却也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
“雪,是雪!六月怎么会下雪?”
“这是不祥之兆啊,我们会大难临头!”
“肯定是云兮这个灾星招来了天谴!”
“拿她的命平息老天爷的怒火!”
“对!烧死她!”
满是恶意的言语无孔不入,挥舞着爪牙钻进脑海里撕扯着神经。
……
雪停了。
最后的雪花飘落到云兮脸上,又被一行血泪融化。
泪滴落到雪地里,“啪嗒”落在一朵被积雪压弯了茎叶的花上。
云兮弥留之际,还能隐约想起自己原本只是想在天将亮的时候,看一眼朝阳下的花开。
她的意识终于坠入深渊。
“……检测……完……”
断断续续的话语出现在平静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确认……宿主身份。”
“已与宿主建立链接。”
隐约间似乎有什么清冷的东西附着到了身上。
猛然睁开眼,入目仍旧是那些举着火把拿着武器想将她千刀万剐的熟悉面孔。
可现在,他们脸上全是惊恐。
云兮的眼神空洞,可双目却满布血丝,红得骇人。
原本流逝一空的生命力被未知力量悉数拽回体内,鲜活的灵魂重回已经死去的身体。
她,重生了!
在成百上千视线注视之下,她手握上了插进自己胸膛那柄长枪。
一寸一寸缓缓拔出。
鲜血仍旧在流淌,可她似乎却感知不到疼痛,感知不到虚弱。
此刻,她的脑海之中,两个选项——
【一、杀了他们,获得一世罪业。】
【二、转身离去,获得黄金千两。】
“宿主大人,友情提示,系统会给你完成选择的力量,但一旦选择不可反悔。”
脑海中的声音低沉蛊惑,仿佛是地狱恶魔引诱着人堕落。
长枪被整柄拔出,血珠顺着枪尖滴落在地。
白色的雪地缓缓被殷红浸透。
云兮脚步缓慢,手持长枪,向着人群靠近。
她没有说话,但行动代替了言语。
抬手,挥枪,干净利落。
一道血线出现在那些前一刻还恶语相向的人脖颈之上。下一刻,血线崩裂,鲜血喷涌,身首异处。
头颅滚落在地,双目仍惊恐圆睁。
千两黄金?呵,不过粪土。
她的眼神转而看向其他人。
短暂的寂静之后,骚乱猛然爆发。
那些前一刻还面目狰狞的人此时个个惊慌失措,相互推搡,相互咒骂,争先恐后想要逃离。
燃烧的火把掉落在地,渐渐融化了积雪,而血和雪交融着,辨不清是血水还是雪水。
云兮犹如索命冤魂,她所到之处,皆是血红的世界,滔天嘈杂声浪被惨叫覆盖。
不知过去多久,天地重归寂然。
遍地尸骨堆积成山,残兵断戟四散一地,此处恍若人间炼狱。
云兮溅满鲜血的脸上毫无波澜,她面无表情走到最后一个人身边,枪尖抬起,直指眉心。
那是个尚且年幼的还在,却也满眼厌恶和敌意,他颤抖着抓起一把染血的石子,往云兮身上砸,边砸边骂:“祸害!灾星!”
云兮眼神一暗。
一点寒芒带着戾风猛刺而出,下一秒,天地间没了一点声响。
云兮转身离去,朝阳初升,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而在她的身后,一片狼藉之中,满是血污的长枪斜插入积雪之中。
一个瞳孔猛缩不断战栗的孩子吓得不敢有丝毫动作,那长枪从他头侧擦过,划破了他的侧脸。
……
“恭喜宿主获得一世罪业。”
恭喜吗?
云兮走出不知多久,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了雪地之上,她伸出双手,从指缝间窥探朝阳。
或许真的该恭喜吧……
指尖朝阳洒落在她身上,她的眼中似乎也多了几分暖色。
杀身之仇得报,恶言蜚语暂且消失在耳边,她像是曾经被沉重枷锁所束缚的飞鸟终于冲出牢笼。
然而,不过是暂时罢了。
她还没有放松身心好好喘上几口气,那日日夜夜梦魇一般折磨着她的画面就再次在脑海中翻涌而出。
从前,那些愚昧的村民们虽对她敬而远之,却也不至于恨不得她早日去死。
云兮小心翼翼地活着,偶尔早起推开破烂的房门还能发现好心人留下来的半块糙饼。
她的眼里没有光,却也没有熊熊燃烧的仇恨,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那一夜。
寂静的夜晚被忽然驾临的仙人唤醒,火把摇曳的光从星星点点一直到燎原之势。
村民们颤颤巍巍开口询问仙人来此的目的,恭敬又卑微,唯恐一个不慎招来无尽怒火。
乌发鹤鬓的“仙人”站在同样毛色黑白交织的异兽身上,她高高在上享受着被他视为蝼蚁的凡人憧憬又畏惧的目光,忽而眼神落到了躲在人群之后悄悄望着他的云兮身上,那一袭红枫纱裙和嘴角扬起的玩味笑意成为了云兮一切噩梦的开端。
那不染凡尘的纤纤玉指指向蓬头垢面的云兮,开口传达所谓的天意:“她,就是一切灾祸的源头。”
辱骂、欺凌、颠倒是非的控诉从那一日开始不断出现在云兮的生命之中,有偷盗者随口胡诌拉她做替罪羊却不被怀疑、有村中恶霸欺男霸女受害者却将一切归咎于她这所谓的灾祸之源头……
旧伤未愈又添新疤,刺骨的疼痛和喉咙中泛出的血腥味日夜纠缠着她的身体和灵魂。
而那位仙人却在夜深人静之时,踩着她的手,狠狠碾压揉拧,然后从云兮怀中搜出她视若珍宝的母亲遗物。
“你很珍视这个东西吗?现在……它是我的了。”
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张狂嚣张眼里的贪婪毕露无遗,失去价值的云兮被一脚踢到墙角,呕出一口淤血,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没有任何一个村民理会。她一整夜望着那所谓地仙人离去地方向,眼中满是血丝,煞白的唇被咬破,流出温热的血。
怨恨,却无能为力。
分明已经是那样久远的回忆,可时至今日手指近乎骨折的疼痛仍旧如此钻心。
躺在雪地上的云兮以手覆面,掌心被沁润,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如果那是仙人,那她必会捅上天去,将那仙人扯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