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今有一等忠勇公沈崇义之女沈云清恭谨聪慧，才德兼备，晋尔为平阳乡君，食邑五百户。大梁正德二十四年三月十二日。”那太监宣旨时尾音拉的极长，好像是为了给人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圣旨的内容，避免接旨的人欣喜过度或惊恐过度。这个时代做事情是要讲究度的，人们看重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气度。

而在某种时候沈云清的那种清冷性子也可以被人当做是沉稳气度。

沈云清接过了蚕丝织就的多彩圣旨，上面绣着的祥云，瑞鹤花纹透出的是皇家的恩典。然后递个眼色给苍梧，苍梧立刻拿出一个约莫装了十两银子的荷包递给那宣旨的太监，那太监知道这是喜事也就收着，谄笑道：“自大梁立朝以来，封乡君赐封地的，您可是头一位。”然后又从小太监所端的托盘上小心地拿过以紫色丝带系着的乡君官印。

沈云清含笑听着，只是那笑意仍旧是平淡的。心中暗想：“看来林贵妃这枕边风吹得不错。”

林贵妃倒真是在沈云清被封乡君这事上帮了大忙。让我们把时间轴拉回到挑菜宴后，皇帝回到林贵妃所在的栖梧宫之时。

虽说一直有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说法在前，但是毕竟是同床共枕的人，因着那一层情分总是可以不必那么循规蹈矩的。而且皇帝在挑选这些女人进他的后宫，上他的龙榻的同时又有多少是因为那可怜的爱情或是单纯的男女之欲而不是政治和她们身上所带有的家族烙印呢？

因着这许多原因，使得在听到林贵妃说她有为自己排忧解难的法子之后，挑起一边眉毛，很有兴致的应道：“说来听听。”他因年迈而变得浑浊的双眼折射出一道亮光。

林贵妃正色道：“过往军中多使用阴符传递信息，但阴符不过只两块，而军中事务繁多，只用阴符难以准确传达，最重要的是，阴符易被伪造。如今军中使用的火漆封虽然能辨别出信件是否被人动过，但若是奸细直接伪造了一封假信也不是不可能。而嫔妾说的这个方法就是字验法。”

“字验法？”听起来有些稀奇。

林贵妃答道：“对，我们可将军中最常用于通传的事件约定为四十种，如增粮、增兵等，让军中将领记住顺序，每次以一首五言律诗传讯，需要通传何事只需按照四十种事件的顺序在诗的相应的第几个字旁标注记号即可。每次用来传讯的诗可随意替换。若是事务繁多，日后改用七言律诗也可。”

正德帝也是曾经带过兵的人，深知防备情报外泄的重要性，在军事上也有着他自己独特的敏感性，几乎是听林贵妃说的同时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此事，明日我和大臣商量后再决定。”正德帝谨慎道，

这样就算是八九不离十了。林贵妃娇笑，“那陛下打算怎么赏赐给你出了这个计策的人呢？”

正德帝爽朗一笑，“你倒是跟我讨起赏了。”

林贵妃摇摇头，“陛下这可就说错了。臣妾想要为之讨赏的是沈家大小姐，沈云清”

牛车里，沈云怡柳眉倒竖，冲着对面的沈云瑶气道：“带我来草市做什么？”草市里人声嘈杂，让她更加心烦。

那个该死的沈云清不仅是得了晋王殿下的青眼相看，并且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进宫一次竟然落得个乡君当。

虽然她不在乎乡君的那点年俸和每年能领的四十斛米，但是毕竟是领朝廷俸禄的，何况还有食邑五百户，那可是能传给后世的。

她不会去嫉妒本就高高在上难以企及的林贵妃等人，但是怎么可以让沈云清这个父母早死，原本要看他们一家脸色过活的人爬到了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她每每思及至此就觉得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自己血管里爬动，难受得紧。那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她的血液里躁动不安，渐渐繁衍壮大，已经融入到了她的血肉之中，让她只要想起沈云清这个名字都快要失去理智。

和她有着同样脸庞的沈云瑶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回答：“因为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好的样子，所以想让你出来散散心。”沈云怡最烦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没用至极，简直和沈云馨一样废物一个。

沈云怡冷哼道：“散什么心！”然后一把拉开帘子，“我最烦这些贱民，明明蝼蚁一样的命却还是死皮赖脸地活着，闹到你眼前来让人心烦！”

集市上许多瘦骨嶙峋，拖家带口的人见她拉开帘子，忙挤上前去说道：“贵人，一看您就是心善的，给点吃的吧，实在是饿的受不住了。”虽然讨食的话说的很顺，但却不像是乞丐，反而像是……

是流民，沈云怡皱着眉头，“城里怎么有这么多的流民？”沈云瑶见她说话不再怪声怪气，热情为她解答道：“好像是因为旱灾，没了活路，陛下只给那些地方的人减免了赋税，并未赈灾开仓放粮，估计等旱灾过去就会把这些流民赶回去的。那时候姐姐你就不用烦了”

沈云怡从牛车里拿出备好的点心然后将手伸出，看着那些流民像狗一样地为了那一些她看不上眼的点心而抢的头破血流。嗤笑道：“我烦什么，该别人烦才是。”

这些流民一朝廷没有造册登记，不易追查；二易于驱使。倒是可以做她手里的一把刀。

沈云瑶睁大眼睛有些呆愣地望着她，像是有些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沈云怡冲她慢慢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妹妹，帮姐姐一个忙怎么样?”

沈云瑶缩了缩脖子，细声细气道：“什么忙？”

沈云怡笑的愈发甜美，“帮我让沈云清生不如死！”沈云瑶被她提起沈云清时的狠厉表情吓得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