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稻谷是个轻松活，不干了，说说话也不算过分。孙澜打开竹盖给老人喝了口水，又将人请到屋檐下。

“哪是您家？我们细说说。”孙澜扶着老人。“后面这个就是。”老人没有拒绝。

孙澜和老人坐在椅子上。几个小孩没地方坐，干脆拿着一路上都没施展过的弓箭出去开始玩。

“我是本地的。一辈子都在这儿，今年七十六了。”老人得意地说。“好啊。高寿啊，我今年四十六，刚才那几个调皮的是我孙子。他们爹娘都在那路上剥莲子。”孙澜奉承着老人，和她聊天。

“剥莲子，累哦，我年轻的时候可会剥了，赚不了几个钱。现在好了，还是剥莲子，一天十几文，还包饭。”老人吸溜着口水说。

“呃，厉害厉害。”孙澜意识到自己草率了，自己的生活标准太高，根本和这些人说不到一起。

人家都是本分生活，自己想过的普通生活，对他们来说就是很奢侈的生活。孙澜熄了打听的心思，干脆纯聊天吧。

“奶奶，你剥了莲子这么久，那莲子都是谁的啊？”孙澜说。

“都是我家的，我儿子是个童生，考不上了。就不去想了，发现我们这儿莲花比别的地方好多了，就高价收莲子赚钱。莲藕因为莲子，长得小，就经常便宜卖给帮忙的人。”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那是我小儿子，大儿子读书更不行，就在这里种田，一百亩地，自己也下田。我那个小孙子，现在是秀才，在村里教书。那个，我跟你说件事：要让儿孙读书，好多人都没钱供自己后辈读书，结果一代代穷。会读书，兵来了，土匪来了，都有用。”老人语重心长地说。

“哎呀，你说得对啊。但是读书只出不进，确实读不起。我们农民没银钱，地里的活又辛苦，少不了人。我是听你的话，我家孙子以后总要读点书，才不会一直苦，吃不起肉。”孙澜很配合。

“哎呀，吃肉？肉贵！现在是好了，努力点，一月吃一次肉也行。以前啊，我活到十七岁，才吃到第一口肉。现在是好时候，我孙子说了，换了个人当皇帝，这世道就会好个几十年，以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就看这几十年的时间了。”老人口齿清晰，交流欲望很强。

“换了个人当皇帝？你孙子说的我有点懂了。就是这个皇帝好，才让他当的，我们啊，是怕了打仗了！”孙澜用老人的思路去和她聊天。

“嗯嗯。哎呀，谷子要翻了，我先去翻一下。”老人点头，突然想起谷子没翻，站起来用手指着外面。“是要翻一下，多晒晒，马上就要收赋税了。”孙澜一边说，一边扶着老人。

机个孩子在外面打闹，已经凭着弓箭交到了很多新朋友。只是几人是农村孩子，懂事，硬是没让人碰到弓箭。

“奶奶，我们饿。”几个孩子看到自己奶奶出来，连忙围上来。走了三四个小时的路，早上吃得早消耗光了。

孙澜看着两人后面的一大群小孩子，笑着摇摇头。她把早上带的两个鸡蛋和两张茄子饼拿了出来。“宝财，再拿两个铜板去，这点吃的不够。”

田宝财不敢置信，他很开心地接过钱和干粮。“等等，先吃完，再去。喝点水。”孙澜担心他们弄脏吃的，也担心他们口渴，打算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吃完。

鸡蛋是精贵吃食，两个孙子没吃过几次，配着水，吃得很香，让人看着都有食欲。茄子饼是给孙澜准备的，比平时吃的好吃不少，几人吃得很满意。

“奶奶，吃完了。”田宝财吃完，喝了一大口水说，他迫不及待要去炫耀自己的好奶奶了。“奶奶，我吃完了。”田宝来也吃完了。

田宝来更憨一些，对两个铜板都在弟弟手上没有意见。他吃得更仔细，更觉得好吃。

“都是好孩子，玩去吧，记得回家的时候去剥莲子那找奶奶。”孙澜叮嘱道。“知道了！”几个小孩跑远了。

“我帮您翻吧。”孙澜帮着老人翻。两人很是辛苦才翻完面前的一大片地方。“老婆婆，您可真辛苦啊！”孙澜揩着汗说。

“不辛苦不辛苦，以前比这苦多了。”老人笑着，神秘地说：“我进屋拿点吃的给你。”老人进了屋。

孙澜刚才陪着老人说话，现在才有时间看屋里的摆设。屋子简单大方，占地面积很大，倒也还行，有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墙角是刚收的红薯和玉米。

孙澜来了这里这么久，基本没人把洗洗就能吃的粮食放在别人随便可以拿到的地方。不是放在需要架梯子才能到的的楼上，就是锁在厨房里。

其他的？早换成钱了！哪有多余的粮食和多余的地方。可见，老人家应该是中产阶级。不但可以吃饱更可以偶尔吃好。

“等久了吧。看！”老人拿出了一截大概十厘米的腊肠。孙澜是吃过腊肠的，仔细看看，果然是蒸过的腊肠。

“咱们女人啊，整天为家里分担。粮食却要给男人吃饱。看看你的年纪，肯定是好不容易找到一天时间休息。都给你，可不许给其他人吃。都自己吃，香着咧！我蒸过了，你尝尝。”老人往孙澜面前递了递。

孙澜思考了几秒，她对以前亲戚之间送东西推来推去很反感，再说这东西让她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实在不好不要啊。

“啊，您竟然送我如此重要的礼物，真是太感谢了。我下次还来找您聊天。我叫田春花，您叫什么。”

“没什么，我叫张贤娣，我告诉你，种菜比种田赚钱，你想给你孙子读书，就去种菜。”张贤娣笑着摆手，忽然压低声音说。

孙澜还没来得及摆出疑惑的表情，老人就转身进了房间。孙澜只好拎着香肠走了，继续逛。

孙澜逛了一圈，又去村子边的菜地看。走来走去，累得要死。腊肠不能无缘无故进空间，孙澜没有放进去，一路上都被人注意。

腊肠要靠得近才能闻到味，但孙澜现在却感觉周身一米都是腊肠的香味。路人也是感觉孙澜身上都是香味。

实在忍不住了，孙澜找了块被摘过莲蓬的田，坐在边上就开啃。反正老婆婆也说了，一个人吃。

太香了，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腊肠也不是特别咸，可能因为盐也不便宜。总之十分适合直接吃，就像以前吃的零食一样。

孙澜吃啊吃啊，一直吃到最后一口。咽下嘴里的肉，孙澜珍而重之地将最后一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味它丰富的口感。

好好吃，坐在回家的牛车上的孙澜想。好好吃啊，躺在床上睡觉的孙澜想。太好吃了，还要吃！在菜地里干活的孙澜想。

孙家和村里其他人的菜地都不在附近，而是在田地的旁边。来到这里很久了，什么都不干，确实有点无聊。

不仅无聊，而且感觉人生没有价值。想到香肠，孙澜再也不想咸鱼了，她好想回去啊。可是似乎是不可能了。

于是冬天，孙澜带着三个儿媳妇给菜地买来的暖棚材料，打算在冬天种蔬菜。三个傻儿子都不相信自个儿老娘能在冬天种活蔬菜，都不肯动手。

被揍了一顿后，才老老实实地搭用五两银子买回来的棚子。儿媳妇也没比儿子们聪明到哪里去。见自己男人都被打了，顿时就乖了。

只是，强逼来的，积极性不会高。孙澜是先把菜地围起来，再翻土。菜棚里暖和了，儿媳妇也懒洋洋的，四个人干了一天都还没有翻完菜地。

孙澜看不下去了。把她们赶回去休息以后，她自个儿慢慢翻。

冬天，天黑得早。孙澜现在很少和儿子说话，一开口就是和原身一样的骂。原身是因为脾气不好。孙澜是因为三观不合。

三个儿子冬天基本没事干。孙澜问他们冬天有什么计划，打算来年干什么？结果竟然都说，冬天生孩子，来年继续干农活，不然怎么办？

孙澜当时就火了，三人一人赏了一个嘴巴子。“你们这群蠢货。自己过苦日子还不够，还要宝财，宝来和你们一样吗？看看宝来，黑得和烤火的炭一样。身上都脱皮了。还要生！”孙澜气得团团转。

“我和你们说了，要供三个男娃读书，另外两个小的长大了也要读书。我就问你，你们生小孩耽误功夫不，你们媳妇不得累死啊？再说，万一夭折了，那之前花的时间精力，钱，不都打水漂了。好玩吗？！不许生。现在七个孩子就这么困难了，再生过的什么日子哦。”孙澜火冒三丈地说。

屋里安静了一段时间。“娘，多子多福你又不是不晓得。多几个孙子孝敬你不好吗？又不用您干活。”大儿子田小明说。

“哎呦，还知道说娘不干活？你们爹，不到三十就没了，是谁把你们养这么大的，是鬼吗？！还孝敬，就知道和人比儿子多，怎么不比谁儿子更出息啊？明年三个男孩必须读书！”孙澜假装边哭边嚎。

这顿一哭二闹很有效，三个儿子很快就乖了。孙澜之前是个十八岁的少女，不知道怎么和三兄弟交流，干脆复制了田春花的模式。

孙澜一锄头一锄头慢慢地挖着，她挖得很慢，对外说不干活了，只是帮忙，实际上这就是她的真实速度。

挖了几下，“嗡。”土里传来一阵闷响。孙澜感觉锄头震了一下，连忙查看。锄头可是大物件，不能坏。

还好，没坏，孙澜庆幸了一下，打算不挖刚才那块地方，换个地方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