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一行人,就算是没有汉陌的命令,想要去救回柏舟的也不在少数。特别是穆洛和烈无双,两人宁可消失在风雪中的是自己,也不愿是柏舟。
众人当下单膝跪地,齐喝。
“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舟只要不毁,便可一直渡人,我们已经渡江而过,可对面还有无数黑暗不见一点灯火。
回到房间的穆洛强行收起了脸上的惶恐不安,开始盘坐运息,还有五天,一定要在五天里恢复到巅峰状态。
穆洛不敢想象柏舟已经遭遇不测,哪怕只是微微意动,便觉不能忍受。眼下,只需尽快痊愈,若到时小舟真的...真的遭遇不测,唯有杀尽全部敌,以告慰他在天之灵,泄自己满腔悲愤!
“洛儿姐,你要的丹药给你拿来了”
一个丫鬟端来丹药和水放在桌上,靠向盘息的穆洛,满脸担忧的穆洛轻声低语。
塌上的穆洛睁开眼睛,但却不见了之前的锋芒锐气,只是满眸的脉脉深情,就像一个盼望上战场的丈夫能早日还家的妻子。
穆洛,是女子,到八岁进入夫子书院以前,一直都是女子。只因当时新奇穿了一件男儿裳,又因身体还没发育,就被初见的柏舟当成了男儿。之后虽然想把这件事告诉柏舟,却发现因为喜欢,再也无法开口。
大概就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渐渐地,穆洛发现男儿身更适合练武和保护柏舟,就愈发的改不过来,最后索性也就算了,现在要是让穆洛换回女儿身,反而会觉得难以习惯。
怎么当时就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是女儿身,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和他成了兄弟,怎么才几年不见,他身边就多了一个女孩,穆洛悔恨。
小舟,我好想你。
“彩儿,小舟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一定不会的对不对”
听着已经略带哭腔的声音,彩儿身体微微前倾,把穆洛抱在怀里。终于,穆洛哭出了声来,像一个迷途的小孩,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害怕。
彩儿的家族已经侍奉在閟宫三百多年,自己更是和洛儿姐从小长大。就连穆洛去夫子书院那会,穆族族长也把不是权贵的自己送了进去,穆洛和彩儿,几乎形影不离。所以彩儿对于穆洛心中的情感,自然是一清二楚。
“柏舟公子福大命大,洛儿姐就相信公子吧”
其实彩儿最想对穆洛说的是,还有我在呢,但彩儿知道,柏舟对于自己的洛儿姐来说,是多么的不可或缺。这种感情,已经不可替代,一旦失去,就是永远的空洞。
本就满是伤痕的身体加上突如其来的变故,穆洛就这样靠在彩儿的怀里睡了过去。彩儿把熟睡的穆洛平放在塌上,找来一床棉被,添了炉中炭火,也靠在穆洛身边睡了。
“洛儿姐,若你是喜欢我该多好”梦里,穆洛英姿飒爽,拳风呼啸,彩儿静坐一旁,眉眼微笑。练完武的穆洛把手搭在柏舟肩膀,谈笑风云,朝阳辉耀,穆洛和柏舟在彩儿的目光里越走越远。
北閟宫内,有好几处灯火久久没有熄灭。汉陌的寝宫,东方业的房间,烈无双的营帐,怀着愤怒也好,怀着愧疚也罢,今天的夜掀起的波澜,如同那几人的思绪,裹着风雪,难以平息。
极北塞上的士兵了在这天夜里唱起了这片战场上代代流传的歌谣,悲壮,寒冷,又一往无前。唱给故人,也唱给自己。
夜阑人静
只闻极北的风雪呼啸
在这常年硝烟的地方
月光冰冷如剑
树影婆娑,如两军刃刀一片
血液缓缓流动
尸骨像夜空的星点
有几多炙热,有几多光显
全被岁月一一抹灭
不知为何
今朝又起战火
或许,消失的人
一直在远方看望,等着
......
带走柏舟和绿衣的冰蝎战士在逃出閟宫后一路狂奔而去,还没跑多远,就听到閟宫传来一声怒吼和随之出现的末世景象。那股力量虽然漫无目的,但却是朝着极北倾泻,狂奔的冰蝎竟瞬间被震倒在地。
带队的两只冰蝎基本都拥有副将的实力,现在却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极力的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看着依旧处于昏迷的柏舟和绿衣,猜想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让那位帝王如此动怒,实在太恐怖了一点。
冰蝎军团在开战之前就有所密谋,冰莫寒推测就算閟宫里有内应,攻打下这座要塞的可能性也不大。于是在交战期间,趁着大雪,派了一小股精锐,凭着千百年来对这百丈城墙的研究,成功的在一处城墙下凿开了一个缺口潜入进去。
根据穆雨给的布防图,本来是准备抓走已经重伤了的东方业,可不曾想,阴差阳错之下,竟把柏舟带了回来。
但从抓回这两人造成的轰动来看,显然比东方业严重得多,不过就是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随着雷云渐渐地消失,几名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冰蝎战士也顾不得休息,带着柏舟和绿衣,发疯般的向极北深处飞奔,消失在了无边的夜幕。
地平线升起的曙光刺破了黑暗,极北的朝阳在冰原上燃烧开来,铺天盖地。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朝阳,却很少有能像极北这般,美好、悲壮、惊心动魄。
极北生活的生灵把这样的景象称之为太阳柱,传说神魔会在其中被唤醒、走出,沉睡的身躯贪婪的汲取此刻天地。世间的一切都会消去,只有一片火红。
一处全部是冰构成的宫殿里,原本属于冰特有的珀蓝色也被染成朝阳浸染,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的柏舟自然也目睹了这一幕,一瞬间,躺在房间里的柏舟竟有些忘记了冰本来的颜色,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渐渐地,朝阳脱离了地平线,收回了散落世间的红,只留下微微光彩在冰原荡漾,结果冰依旧是冰。
从眼前的震撼恢复了过来的柏舟,看着身处的冰雪房间,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从门口进来的冰蝎士兵带走。一路上,柏舟也尝试对冰蝎战士搭话,但冰蝎战士除了脸上抑制不住的愤恨外,没有任何回应。
在两名冰蝎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殿堂,殿堂两边分别排列着十二根莫约二十几丈的冰柱,支撑着这座雄伟的殿堂,冰柱上都纹着一些柏舟从未见过的图案,但却隐约的有些熟悉,这种感觉让柏舟皱了皱眉。
殿堂的最上方有一个三面阶梯的高台,高台之上有一个巨大的冰蝎图腾,图腾之下的王座上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忍不住好奇把玩,又让人感到恐惧远离。
这时,高台之上,只见有一个瘦弱的人影站了起来,和王座上的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王,人已经带到”
两名战士无比虔诚的喊到。王座上的人看向柏舟,瘦弱人影转身。
“绿衣,怎么是你!”
其实当看到高台上的瘦弱人影时,柏舟就有了不好的猜测,那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身影,早已深深的印在了柏舟的心里。莫说只是在高台之上,就算是再远再高,柏舟也能认出来,但眼下场景,柏舟却希望如此的希望不是。
绿衣转身,看着不安的柏舟,嫣然一笑:“公子,你醒了”
不管是在哪里,天堂也好,地狱也罢,绿衣希望的,只有柏舟安好。现在公子无恙,绿衣自然也觉得自己无恙,所以绿衣由衷的笑了。
柏舟大步流星的走上了高台,一把拉过绿衣护在身后,看着王座的上不知真容的虚幻,阴晴不定。事关绿衣,柏舟实在无法如先前那般风轻云淡。
王座上的人仿佛看出了柏舟的心思,下令喝退了殿堂中的所有守卫,同时,脸上的虚幻也慢慢消失,直到诺大的殿堂中只剩下三人,王座上的人清晰可见。
“我叫冰天,是冰蝎一族的首领,也是现在你们称作极北之域的守护者”
没有虚幻迷雾笼罩的冰天终于显现出了真实模样,一袭冰蓝色的长发,一张绝世少年的容颜,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美好而又优雅,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把玩琴棋书画的贵族子弟。
但那眸间散发的冰冷,又完全不同于世间人物。柏舟认识的人里,论冰冷的程度,只有自己的兄长才能相提并论,可冰天却又和兄长得那份冰冷完全不同。
兄长的冰冷是由恨和爱交织而成的极致,令人恐惧,而冰天的冷,却好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厚重和漠然,让人失神迷离。
可不知为何,这份感觉,柏舟竟觉得似曾相识。
“冰天阁下,不知抓我二人来之为何”
“本来,莫寒是准备抓走重伤的东方业,来要挟閟宫换回寒冰珠,可阴差阳错之下把你二人抓了回来。原本想着抓错了随便杀了就是,可从汉皇帝的举动来看你二人恐怕有着很深的渊源。也幸好没随意杀了你二人,命运这东西,果然奇妙”。
冰天的神色虽依旧淡然,可话语间却是有了一丝波澜。
绿衣从柏舟身后钻了出来,并肩的站着,看着还在紧绷的柏舟,轻松的说到:“公子,其实冰天前辈他并不坏,也没想要杀我们”
虽然绿衣这般说,可柏舟心下仍有疑虑,冰天刚刚肯定和绿衣说了什么,不然这丫头不会这样。
其实若不是因为担心绿衣的安危,换做平常的柏舟,可能早已发现端倪,发现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是由何而出。
冰天也看出三言两语是无法让柏舟相信,于是抬起指尖,点向柏舟的眉宇,一团湛蓝色的光没入了柏舟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