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寒气越来越浓,青州的夜间,若没有一炉炭火,实在难以入眠。
夜幕总是悄无声息的夺走万物的生机,折磨着此刻从地狱般战场下来的将士们。柏舟,要守在这个营地,刀光剑影的厮杀结束了,可有些战斗才刚刚开始。
炉里燃烧的木炭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绿衣端来一杯热茶放在柏舟案前,而后端坐在炉火旁,摆弄着公子卖给自己的木匣子,时不时看向伏案的柏舟。
当腾腾的热气路过柏舟的沉思,吹起散落的灯下尘,少年疲倦的眼里多了一丝暖色。柏舟一直在想,怎么才能保证所有的伤员都能活下来。可不管如何推演,今天夜里,都会有差不多一成的伤员死去。
“报,柏舟公子,北字营又有十个兄弟死了”
从烈无双那里回来不到两个时辰,这样的报告已经不下七八次。柏舟拿起披风,用手在绿衣的头上摸了摸。
“走吧”
北字营,军队精锐所在,作战骁勇,犹如利刃。每次战斗,杀敌最多,负伤亦最多!
“柏舟公子,前面就是几个死去弟兄的营帐”
账内,除了死去的伤员,还站了两排穿戴整齐的士兵。士兵的脸上没有落寞和忧伤,就好像完全摒弃了这两种情绪,只是安静的站着,和曾经浴血的兄弟的告别。
看到柏舟的到来,兵长高喝:
“行礼!”
铁血柔情,此刻展露。在以往的战斗中,伤员的存活率,不足五成,骄傲的士兵没有死在战场,却死在了自己的军营,视为耻辱!现在,因为眼前的少年,大部分伤员得以再次沙场驰骋,怎能不感激。
虽然,柏舟明白自己确实让很多士兵活了下来,却还是有些难以释怀。面对这充满敬意的军礼,心生一丝愧疚。
“兵长,勇士凯旋,我却难以护他们周全,实在是...”
兵长打断了柏舟的话,走到柏舟面前,看着一头白发的稚嫩少年,豪放一笑。
“我们这些当兵的,确实怕死,怕死后不能再护脚下山河,可现在山河无恙,自然死而无憾”。
柏舟心里情绪莫名,认真的查看了死去的士兵后,告别了一群铁血军人。账外寒风凛冽,柏舟缄默的站着,任刺骨的寒意穿透了厚厚的棉袄。
不知何处雪,觉时已微凉。
或许有人忘了,但塞上的冰冻大地知道,雪自北来,落满閟宫,埋热血,掩尸骨。幸运的是就算再大的雪,青州茶火依旧,王朝山河依旧。
一片纯白飘洛柏舟眉间,像是打开了身体的钥匙,压制已久的疲倦瞬间四散开来,让柏舟有些摇晃不稳。绿衣见状,拉过公子的手,迎着火光,任身后雪满一地,渐渐模糊两人身影。
炉里的碳火静静的烧着,炉上的水壶却早已沸腾。
“公子,水热好了”
“公子?”
绿衣见叫了几声也没有回应,走近一看,柏舟已经稳稳的睡去。案桌上散乱着很多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和奇形怪状图案的纸张,虽然看不太懂,但那些文字和图案下所需要耗费的心血,绿衣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有些心疼,有些开心,公子果然是公子。
就在绿衣犹豫要不要叫醒公子时,突然三个巨大的身影携着寒风飘雪冲入账内,没有任何征兆,碧绿的肤色和倒挂的蝎尾表明了是冰蝎无疑。绿衣想大喊,可还没发出声,就被一冲而上的冰蝎击晕。
“敌袭!”
“是冰蝎!”
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异样,吹响警报,军营里不管是负伤还是没有负伤的将士都在一瞬间披戴甲胄,冲出营帐。
“报告林副将,是在将军大帐那边”
“将军呢”
“在陛下寝宫”
“那现在大帐内是谁”
“好像是柏舟公子”
“糟了!”
林彦听着下属的报告,不由得心下一紧,且不管柏舟和这北閟宫是什么关系,光是救了他无数士兵这一项,就值得自己以命相托。眼下,竟让冰蝎在军营内伤到自己和无数弟兄的恩人,实在是奇耻大辱。
“传令下去,不论如何,要保柏舟公子无恙!”
林彦看着骚动的军营,愤恨难掩,冰蝎杂碎,迟早要你们血债血还!
从大帐冲出来的七八只冰蝎带着被击晕的绿衣和柏舟向一处城墙狂奔而去,不停的毁坏着军营和挡在前面的士兵。
十几个士兵倒下了,尸体横七竖八的陈列在灯火辉煌的营地。此刻,灯火的温暖,与他们已然无关。
自然,冰蝎也留下了几具尸体,但剩下的冰蝎却成功的冲出了阻拦。
一处城墙下,在身后士兵灯火的照映中,一个莫约一丈长宽的缺口显现了出来。
冰蝎,带着绿衣和柏舟,就这样彻底的消失在了风雪里。
很快,北閟宫内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熟睡中的烈无双和穆洛,守卫在寝宫门口的东方业,以及正准备就寝的汉陌。
一声带着无边威压和杀意的怒吼从北閟宫中发出,整个青州听见了,遥远的极北之域听见了。
“冰莫寒,若五日之内我见不到人,你冰蝎一族,必死无全尸!”
在震旦大陆的史料中,只言片语的记载着这样一种功法,使用者可以与天地共呼吸,从而被赋予天地之力的无上典要。据说这种功法叫做天地引,每呼吸一次,就将获得百分之一的天地之力,当呼吸达到一百次后,就会暂时拥有全部的天地之力。
而刚刚汉陌的愤怒中,至少是以天地引进行的三次呼吸!
滚动的雷云布满了青州至极北的整片天空,浓郁至极,就如同汉陌的心情。不断奔腾的雷电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云霄,金紫色的雷霆交织着辉月,形成一条巨龙,在云雾中来回冲撞,犹如天罚。
极北深处有一道目光看向青州,陷入了沉思。与此同时,妖都、大森林、无尽沙漠都有一束目光投来,怀着不同的心思,暗自揣测。
汉陌的寝宫内。
“陛下,你没事吧”
东方业没想到,如亘古冰川的陛下,居然会情绪失控到如此地步。东方业曾同汉陌几次征战,却从未感受过眼下已与实质无二的杀气。
寝宫内,竟结起了白霜,杀气化为血红的碎冰充斥了整个房间,即使是东方业也感觉到十分的压抑。
而这已经是汉陌在极力控制的结果,若不是这位帝君瞬间回过了神,北閟宫内,早化为了一片血海,除了少数人能活下了,其他的都会在这实质的杀气中丧生。饶是如此,当官兵们看向汉陌所在时,也不免一阵心悸,那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陛下?”
东方业再次呼唤着眼前情绪起伏不定的君王,半晌,汉陌好像是整理好了情绪,挥了挥手向东方业表示无妨。
刚刚的那声怒吼,几乎在一瞬间就耗去了汉陌五成以上的力量,但虽有些虚脱,却不减眸中冰冷,起身向东方业说到:“东方将军,随我出去”
城墙上,是仿佛从未停歇过的风雪,刮起的巨大呼啸声从远方的深邃吹来,冰冷刺骨,如同咆哮的猛兽,又如同伺机而发的蛇蟒。
东方业挥动剑芒,斩出一个一丈左右的无风带,让二人不受风雪侵袭。汉陌看着远处的黑暗,一言不发。
空中的雷云渐渐的散去,紫电形成的巨龙也不断虚幻,可閟宫的官兵忘不了,青州的百姓忘不了,他们的帝王一怒,如此恐怖,如此轰动,犹如神迹。
从今以后,只要汉陌没有倒下,尚武的汉王朝子民的信仰,就永远不会崩塌。
穆氏一族和烈无双等人,也赶到了城墙之上。汉陌转身,看着众人,眼里寒意涌动:
“小舟是我胞弟,是我如今世上唯一的至亲。我是你们的帝王,更是他兄长,所以诸位,接下来可说为私,可说为公,你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