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社做为新闻行业的老大自然有他的运作方式,至少陈晚工作的这几天,每一天都是紧绷着神经。
不过也还好,在多伦多一开始的那几年每天也是这般忙碌,倒没什么不习惯的。
早上九点,一览无余的落地窗旁,圆润玉澈的黑色办公桌前。
陈晚拿着银色ipad刷着月华社的微信公众号,今天推送的热点是即将到来清明节,市区的陵园已经逐渐有一些自发组织的市民陆陆续续去祭拜烈士了。
庄严又肃穆的话题,整个a城都显得有些的沉闷。
淅淅沥沥的雨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稀疏的雨点在打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又稀稀拉拉的滑下去,留下生闷的印迹。
她不孝,五年没回来,她该去看看妈妈和父亲。
清明节那天祭拜他们的人不会少,其中还有不少她不想见的人,她得提前去,交代了两句就提前下了班。
妈妈喜好玫瑰,尤其偏爱热烈的红玫瑰,她提前在花店定好了花束,只等着她去拿。扫墓送红玫瑰好像有点怪异,可她就是固执的想把妈妈喜欢的全部送给她。
父亲好酒,来的路上她特地饶了远路去了父亲生前常去的那家店打了半斤店家自己酿造的米酒。
父亲虽和妈妈没有感情,但明面上还是夫妻。
父亲死后他的墓碑就挨着妈妈,一座旧坟,一块新碑,承载了一生中两个对她最重要的人。
明明是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可就算死后墓碑上也要刻上了对方的名字,谁谁之妻,谁谁之夫。
这对婚姻他们活着的时候束手无策,他们死后他们的女儿也照样无能为力。
绵绵的细雨还在下,墓区里也间隔着有三三两两向她一样提前来祭拜的人,大概也是和她一样有什么难言之隐。
浓浓的雨雾中石碑前的台阶被润满了湿气,她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
陈晚撑着伞,蹲着用帕子仔仔细细将妈妈碑前被雨润湿的地方擦了又擦。
其实没什么可擦的,外公家的人常常来看妈妈,墓碑前干净整洁。可她还是一丝不苟地全擦了
一遍才将那束热烈的红的耀眼的红玫瑰放了上去。
她记得,妈妈是有洁癖的,从前家里地板上多一根头发都会被她耳提面命地念叨四五天。
又走到父亲的碑前,看了看碑上那张她亲手选的照片,照片中的人嘴角微弯,目光亲切,才拿出两个透明的杯子摆好,倒满了酒,一手举起:
“老何,你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吧,我就不给你擦啦。”
语气轻松,只是眼框含着泪。
“老何,妈,我知道我不孝。这么久没来看你们你们会不会怪我?”
“老何,你这么小气一定会怪我的。”
“好啦,你可以怪我,但是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是不想看你们,我只是不敢看你们。”
“你知道的嘛,你的宝贝女儿胆子很小的。”
“对不起了老何,我们拉钩,以后,以后我一定经常来看你们,经常来陪你喝酒。”
陈晚一手举着伞蹲在两座墓碑的中间,一手将杯中的酒哗啦地倒在地上,透亮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条晶莹的细线。
絮絮叨叨了很多,很多她想说的不想说的,五年的憋闷好像终于找到突破口,宣泄般的脱口而出。
“他来找我了,妈,老何。”
“我该怎么办,我快撑不下去了。”
……
那天她对着何锦生发了一通脾气之后,那人的脸色沉了沉,黑着脸,她以为他都快动手打人了。
结果那人却别过头,张了张嘴,生硬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因为睡觉而有些嘈杂的头发,青黑的眼圈,稀疏的胡茬,一双温柔的杏眼黑亮的眸子黯淡的没有光,温暖的太阳在他的白色浴袍上反射出一圈金色的光圈,整个人显得颓废又疲丧。
这样一个人窝在白色的大床上低沉的对她道歉,丝毫不见往日的嚣张,反而格外狼狈。
她本应浑身戒备,不管不顾与敌人殊死一搏。
可敌人只用了三个字,她就偃旗息鼓,她就丢盔弃甲。
然后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雨滴落在黑色的伞顶在她手中的伞杆上传来轻微的碰撞,雨开始变的密了起来,连成线,一串串的往下掉。
两座乌黑的墓碑在浓浓的雨幕中岿然不动,没有人回答她。
缓了缓心中沉闷的情绪,收起了酒杯,摆了摆被风吹的有些斜的红玫瑰,再最后摸了摸碑上那张带着笑的照片:“妈,老何,我走啦,等清明节过后我再来看你们。”
外套的边角被雨淋湿了,陈晚脱了下来对折搭在手腕上,用app叫了车站在墓区的门口等。
她其实不太想回酒店,那天她是落荒而逃了没错,可还没逃出去就被人堵在了门口。
何锦生不敢再碰她,只是垂着头,固执地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他手长脚长,堵在门口,她连个缝隙都钻不出去。
她不想妥协,也固执地站在和他对立,可还没两分钟,就看见那个本就很沧桑的人放下了手,低垂的着肩膀,哑着嗓子,低声下气的说:
“我很困,晚清,陪我睡会好不好。”
唯唯诺诺的声音,像是怕声音大一点吓到她。
他甚至不顾惜自己的形象,浴袍下两条空荡有着线条的腿裸露在外,赤裸的双脚重重地踩在深色地毯上。
很奇怪,这个时候她还有精力去注意他的腿。
再加上他急切中有些凌乱的浴袍,露出了一大块白皙的胸膛,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像只委屈的巨兽。
可怜?何锦生怎么会可怜?
她本应该言辞激烈的拒绝,可她想到他到现在都没睡,想到他连衣服都没换连夜就来找她,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犹豫。
她听见自己说:“床在那,没人拦着你。”
那人又用了那种委曲求全的语气:“我只是想抱抱你。”
她不争气,心里软了软,就那么被人抱回了床上。
下午三点多,在多伦多正是夜深,她的时差没有倒过来,再加上宿醉的头疼,软软的大床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倒时差的她加上快两天没睡的他,两个人竟然又真的睡了过去……
她以为的结束却只是一个开始。
这两天,何锦生得寸进尺的开始慢慢的把他的衣服,电脑,资料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搬来她住的酒店,大有长住的气势,还美其名曰怕她一个人住会害怕。
可笑的是,她都一个人住了快五年。
她知道何锦生是流氓,从五岁时见他第一面他拿石头砸破了别人头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流氓。
可她不知道,一身西装都快三十岁的何锦生比起以往更加流氓,甚至流氓的有理有据光明正大。
不过也幸好,他这人虽然流氓,但至少流氓的还有一点原则。
一次意外的发生不代表这个意外就要一直被保持下去。
陈晚答应了他搬来和她一起住,何锦生答应了晚上睡在沙发,她和他彼此各退了一步,算是为那天的激烈争执画上一个句号。
虽然陈晚存下了私心,她联系好的房东下周一就回来了,满打满算她最多也就还和他待四天而已。
乌云临下,出来时还是雾蒙蒙的细雨,现在已经有狂风大躁,大风刮得墓区门口两颗青松哗哗作响,墓区本就人烟稀少,这一下就显得更为幽森了。
粗暴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到伞上,指尖冰凉,陈晚有些撑不住伞。
她不想回去,这恶劣的天气却让她更加无处可去了,等好不容易等来车把她送回酒店时,黑色的直筒裤裤脚已经湿到了腿弯处,留下一层深深的印记,贴在腿上,不太舒服。
一路回来,脚下一双valentino的新款黑色系带细高跟被她不知道踩了多少次水,这鞋她总共还没穿几次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穿。
她今天回来的比较早,刷卡进房间的时候,何锦生大概还在公司忙,房间里没有人,倒是让她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暂时放松了下。
放松的洗个澡,吹干头发,换上睡衣,把湿掉的衣服扔到洗衣机,收拾了半天,才总算把在外的那股子冷冽的湿气抛掉,手上的温度慢慢回归温热。
门上响起滴滴的刷卡声时,陈晚正盘坐在玄关处埋头研究她那双踩了水的细高跟,何锦生推门时,感受到门后的阻力,手快地压住了力道,不然就直接撞到了她身上。
也幸好盘坐在地上的陈晚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抬头看了看,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抵着门,给了他缓冲的机会。
红柚色的木质门被推开了一条二十公分左右的缝隙,何锦生一低头就看见一手捧着鞋坐在门后的她,眉头微蹙:“在这干嘛呢?”要是刚才他没收住力道撞到她怎么办?
陈晚懵懵的,还没从刚才他突如其来开门声中回过神来,茫然地顺势抬头看。
外面的雨很大,他的外套大概也被打湿了,一手搭在手腕处,干净的白衬衫底端整齐的扎在裤腰里,颈间解开了三两扣子,恍惚间可以看见他精瘦的胸膛,额间被淋湿的碎发服帖的塌着,脸色苍白,显得嘴唇更加红润。
明明该是一副性感禁欲的形象,此刻这人却下巴紧绷,瞳孔中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平白让人感觉到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陈晚不自主的缩了缩肩,慢慢地起来给他腾开位置让他进来,诺诺道:“我看看鞋。”
见她走开,他才大刀阔斧地推门跨进来,陈晚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大大的白色塑料袋。
何锦生放了衣服才转头看她:“鞋怎么了?”
“哦,没事,刚刚踩了水我看看还能不能穿。”
她刚才好好看了看,毕竟好几千块,品质还是有保障的,除了一些被水珠润湿了之外没什么裂缝。
何锦生点点头,抬手示意她看他手中的东西:“诺,你昨天说想吃的麻辣烫。”
他边说边走,将东西放在了桌上。
“给你放桌上了,你先吃我去洗个澡。”
陈晚还愣愣地立在玄关后,昨晚吃饭的时候她突然想吃麻辣烫,酒店的餐厅是肯定不提供的,那么晚她也不想再出去了,就没再坚持随便吃了点。
没想到他还记得,今天就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