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在多伦多时用惯了二十六键的键盘,他的输入法是九键的,她用的有些不太顺手,打字比较慢,一句话还没打出来,苏琇又刷进来了消息。
xiu:你明天有事吗,要不要一起来?
打字的手顿了顿,陈晚抿了抿嘴角,默默的把对话框中已经输入了一半的话一一删掉,再抬头看向那个电脑屏幕后面的人:
“她问,你明天去不去?”
“不去。”
屏幕后的人专注屏幕,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刚刚还僵着的气氛荡然无存,心底有名叫喜悦的小泡泡在一簇一簇地开始翻腾。
莫名的情绪。
陈晚又开始打字:谢谢,我没时间,他也没时间。
想了想,又加了句:我是陈晚。才确定似的按下了发送。
何锦生一直在忙,刚想把他的手机默默地放回原位,手中就传来嗡嗡的信号,是苏琇的电话,她竟然直接打了过来。
陈晚有些惊讶,但没有动作,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接。
嗡嗡的震动响过,叮铃的铃声开始响起——
屏幕后的人有所察觉,何锦生抬起头看向她,传来询问的眼光。
“那个,苏琇的电话。”陈晚尴尬的垂了垂眼,将手机递给他,示意他接。
何锦生一手把电脑屏幕扣了一半下来,侧过身来接过:“喂?”
“嗯。”
“不去。”
“我问问。”
“……”
电话那边的声音陈晚听不到,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个大概。只是越听感觉越奇怪,直到何锦生将手机又递回给她,示意让她接——
虽然不想,但表面的功夫谁还不会做一做。
陈晚面无表情的接过,耳畔传来尖利的声音:“晚清啊,明天你真的没时间吗?”
“不好意思,我明天社里加班。”
“唉呀,没关系的,那后天怎么样啊?”
陈晚愣了愣,面不改色的继续撒谎:“后天也加班。”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告诉我啊,或者告诉锦生也行,我重新安排时间啊。”
……
没完了还。
陈晚吸了口气,看了看眼前定定盯着她看的何锦生:“这样吧,我明天试试,如果有时间我就来行吗?”
听筒中传来嬉笑答好的女声,才总算把这人打发了。
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他。
何锦生半调侃:“怎么,又有时间了?”
“我说的是如果。”陈晚转头蹲坐,继续跟她的麻辣烫奋斗。
何锦生笑,没揭穿她的撒谎,将电脑抱回腿间继续工作。
半响,桌边传来塑料袋哗啦的声响,陈晚吃完了,在收拾最后的残局,她提着垃圾走过他的身边,准备将食物残渣扔到后面的垃圾桶。
却被突然低沉的嗓音叫住:“我可以还叫你晚清吗?”
又被拉回刚才的气氛。
陈晚怔住,不解的朝他看去。
昏沉沉的灯光下,何锦生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眸,低声解释:“陈晚,我不太习惯。”
陈晚绕过沙发,将手中的垃圾放好,才低低的回答:“随便你。”
何锦生弯了嘴角笑,不再招惹她。
软软的头发搭在额头上,他大大的身子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脸上反射出电脑屏幕的白光,相较白天肆意的他比起来有些乖的不像话。
他没再动,陈晚的胆子却开始慢慢变大,绕过沙发盘腿坐在他对面的地毯上,慢慢试探:“你微信的名字自己弄的吗?”
何锦生先想到的是她怎么那么喜欢坐地上,沙发不够她坐?
先簇了簇了眉才回答她的话:“嗯,怎么了?”
“能不能换个名字?”陈晚捏了捏手腕,假装漫不经心的说道。
刚刚拿他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个人资料,他的名字是jing,苏琇的是xiu。
看起来,有点像情侣名字。
“随便。”何锦生不明白,但也不关心,直接将手机扔给她。
捏着手腕的手缓缓地松开,松了口气,陈晚接过手机想着帮他改个什么名字好。
何锦生,一生,那就一生吧。
大学的时侯流行的交流工具还是qq,那时候的何锦生和现在一样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名义上是他的账号,但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打理。
他的qq号和她的是关联的,有其他系的女生大费周章打听到他的联系方式,而大多数在网线的另一边应付她们的却是她。
还记得有段时间陈晚痴迷一部叫《月刊少女野崎君》的动漫,将他的头像换成了她很喜欢的女主角佐仓千代,一张粉红色带爱心的图片,害何锦生被沈知那一堆人嘲笑了很久,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陈晚熟练地帮他改好了名字,准备将手机还给他。
何锦生没接:“把你的微信加上。”
陈晚哦了一声,没有扭捏收回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他们确实没有一个联系方式。即使何锦生的号码她倒着都能背出来,如果这五年他没有换号码的话。
添加好微信,想着再加个联系人,陈晚点开拨号输入了自己的号码,试探地拨了下,沙发一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嗡嗡的声音响起,浅蓝色的屏幕上闪烁着六个大字:打死都不准接!
何锦生视线被吸引,陈晚眼疾手快地挡在他前面迅速挂断。
他他他竟然真的没有换号!
这五年来她怕何锦生找到她至少给自己换了数十张电话卡,可不管换多少次卡她都会仔仔细细地将他的号码存入通讯录。即使她比谁都清楚他的电话号码,也没有一次省略掉这个步骤,严格的像是在进行某种特殊的宗教仪式。
还掩耳盗铃的设置了一个这样的备注,说不清是想让他找到她还是不找到他。
更何况陈晚比谁都清楚,哪怕她设置了这样一个言辞激烈的备注,当他的电话打进来时她还是会忍不住接的。
她就是那么没骨气。
只是五年来,这个号码都没有打进来而已。
而她,也没有那个勇气拨过去。
陈晚也曾想过他有没有换过号码,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就更加坚定这个想法,毕竟五年啊,不是短短的五天。动作快点的人孩子都可以开始九年制义务教育了,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电话号码。
到后来,存号码更像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不管这个号码拨过去是空号还是换了主人,也依然自顾自地坚持。
就好像,是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开潘多拉盒子的咒语。
让她没想到的是,五年来他竟然真的没有换过号码。
在她精心布置的图标上,在她最喜欢的画手的代表作的屏幕上,在有她最爱的歌手damon albarn的头像的手机上,五年来,第一次闪烁了那个她最想的和最不想的电话号码。
陈晚有些手足无措,嗓音沙哑:“你……”
“嗯,没换。”
沙发上的人没有动,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
潘多拉的盒子被另一个人打开了。
而释放出来的既不是邪恶也不是贪婪,是她满满的欢喜。
有点失措又有点欢喜,像是一只爬了很久的蜗牛翻山越岭终于搭上另一只蜗牛的触角,更像是在茫茫沙漠中跋涉了很久的人终于遇到同样历经千辛远道而来的同伴。
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劈里啪啦地敲击键盘,他的主人一双温柔的杏眼紧盯着屏幕,头发蓬松的趴着,唇角抿出一条微挑的弧度,白色的毛衣软软的服帖在身上,少了白天的轻狂显得有些格外温柔,是肉眼可见的好看。
陈晚想,她需要冷静冷静。
苏琇说组了个局还真的就是一个局,陈晚按照她给的地址到了地方后才发现是一家ktv,还是一家挺有名气的ktv。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沈知那堆人三天两头扎根的地方好像就是这儿?
陈晚头疼,很头疼。
随着服务员推开暗红色包厢的门,嘈杂的音乐声迅速席卷耳膜,十色乱晃的灯光闪花她的眼,包厢里的人群活像是群魔乱舞。
而在那堆群魔乱舞的人群中,有她以前的同班同学,有她以前工作的同事,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不过不管是熟悉或者不熟悉,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差别,因为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陈晚以前胆子非常小,小到什么地步呢?小到别人说一句:她不就是有个有钱的爸爸而已吗?她就能躲那个人一学期,不敢在别人面前露一次脸。
难过的是在老何死之前,她身边说这种的话从来不再少数,而她,就越躲越远。最后,身边来来回回能算的上朋友的,不过就那么三两个,甚至连一只手都没有数完。
苏琇说找了一些以前的老朋友,可陈晚怎么也没想明白,这里面,究竟哪一个能说是她的好朋友?
在一堆不算熟悉的陌生人眼前,陈晚有些局促。人群中的苏琇率先看到了她,上前打发了服务员将她拉了进来。吆喝着人群举杯欢迎她回国,陈晚局促地迎合。
有人说道:“何晚清啊,好久不见。”
陈晚记得他,是她大学时候的班长,礼貌地回:“是啊,好久不见。”
“欢迎回国。”
是当时部门的学长,陈晚继续:“谢谢。”
“国外怎么样啊,比国内潇洒吧?”
一张瘦瘦的脸,陈晚想了想,没有印象,但顺从的答:“也就那样。”
推杯换盏的间隙间,有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当初你走的时候大家可都羡慕死你,现在怎么突然回来?”
杯壁相碰的清脆声停下,好像大家都关心这个问题。
陈晚怔了怔,看向问话的人,胖胖的,好像是她以前实习时的经理。她假装没听见,淡淡的岔开了话题:“我有什么可羡慕的,我还羡慕你们呢。”
那人虚伪的笑了笑,并没有就此放过她:“我记得你走的时候还是小实习生,如今回来一定是有所成就了啊,现在在哪高就呢?”
“没什么,老本行而已。”陈晚浅浅地抿了口酒。
这么多年过去,说实话陈晚都快忘了她大学实习的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了,却唯独记得这么一个胖胖的部门经理。
因为只有这么一个部门经理会拿了她熬夜做了一周的ppt当成自己的在部门大会时公开宣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