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众里寻他千百度。缘,就结在这千年书院。
少顷之后,游山长开口打破了沉静。
“宗儒,如你所见信中之言,有什么学识上的疑问,尽管可以来找我。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游山长神情肃穆地说道。
刘宗儒折了那书信放于袖中,然后拱手谢道:“多谢山长,今日晚辈前来确实有满腹疑问。自那日与锤钓前辈一别,对于前辈的话我反复思考,还是有一个很大的疑问,今日前来正是寻求这疑问的答案”
游山长带着长辈般地亲切说道:“宗儒,你不要左一个山长,右一个山长。以后就称我为先生吧!”
刘宗儒点头道:“是,游先生!”
游山长直入正题道:“宗儒,你想知道什么?关于你们之前的谈话内容,那老东西都全部告知于我,你就直接说自己的疑问吧!”
刘宗儒拱手道:“先生,还是那日我最后问垂钓前辈的问题—要怎样才能修习儒门‘仙法道术’?”
听了刘宗儒的疑问之后,游山长站起身来,一边抚着白须,一边踱着步子耐心说道:“儒门的‘仙法道术’,全在经典中。只是寻常的书生、学子,不能悟到真机而已,要想求这儒门真道,就比须成为贡生考取功名。”
刘宗儒若有所悟地问道:“莫非是考取状元才有资格修习儒家‘仙法道术’?”
游山长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历来的乡试、会试、殿试,国师都会在所有考生的答卷中挑选出那些有天资的儒子,招入儒门修行。并不完全是挑选成绩最好的,只是成绩越好被遴选中的可能性就越大。”
刘宗儒低头叹了叹气说道:“看来学生是没有机会了,本次童试我已名落孙山,成不了那生员了。”
游山长眯着眼睛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接着刘宗儒的话说下去,而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刘宗儒道:“刘宗儒,你考取功名为了什么?”
面对游山长的突然发问,刘宗儒显然有些措手不及,片刻思索之后,拱手回复道:“游先生,我朝文人自古便有学而优则仕、治国、平天下之抱负。但这些都不是我考取功名的首要原因。我考取功名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为了改变我自己和家族的命运,为我这个出身寒门的人拼搏出个未来。”
游山长饶有兴致地继续追问道:“倘若有一天让你在功名利禄和人间大道之间做出选择,你会怎么做?”
刘宗儒不假思索地说道:“学生据实讲,没有到那一天,我不知自己到底会怎么选?但是,学生知道人间大道和功名利禄就好比那渭阳湖里面的青莲和荷花,青莲如果枯萎了,荷花也必定衰败。不知晚辈这么作答是否唐突?”
游山长右手抚须带着赞赏的目光说道:“不唐突!不唐突!你能直抒胸意,不娇柔做作,在当今的儒门风习中已实属不易。做人就当如此,钓鱼就是钓鱼嘛,哈哈!”
刘宗儒拱手谦虚道:“先生谬赞了,学生深感惶恐!”
游山长一脸真诚问道:“宗儒啊,你可愿意到渭阳书院修习儒学?”
刘宗儒被游山长这一问懵到了,用不太确定的口吻把游山长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山长是问我是否愿意到渭阳书院前来学习?”
游山长带着十分肯定的口吻说道:“正是!”
刘宗儒肃穆道:“学生感谢先生之美意,能来渭阳书院学习,学生求之不得。只是学生童试并未中榜,如若来书院学习与朝廷学政律法不符。”
游山长早已料到刘宗儒会有此担忧,于是把朝廷‘准生员’的不成文制度详细说与刘宗儒,同时也把渭阳书院今年唯一的‘准生员’资格,通过口头的形式向刘宗儒发出了邀请。
刘宗儒拱手躬身道:“多谢先生!如此大恩于学生来讲当是再造之恩,只是学生惶恐无以报答先生之恩情”
游山长连忙用手扶起刘宗儒,笑道:“宗儒啊,大恩是不假,可是不应该谢我啊?”刘宗儒疑惑的看着游山长问道:“先生之意我当谢谁?”
游山长抚须笑道:“哈哈哈,举荐你做书院‘准生员’的人正是与你之前相遇的老东西。”
刘宗儒听闻了游山长的话后,立即明白了垂钓前辈信中所指的‘礼物’,便是这书院‘准生员’的资格。随即还是拱手谢了游山长,对他来讲,虽然是垂钓前辈举荐的自己,但如若没有游山长的同意,自己怎会获得这‘准生员’的资格。
游山长轻轻拍了拍刘宗儒肩膀说道:“这‘准生员’日后会通过县学政司下发官文于你,此事就这么定了!”
刘宗儒拱手回道:“一切但凭先生安排”。
随后刘宗儒与游山长二人又谈论了半日,至黄昏时分刘宗儒才辞了山长返回仓头镇。伴夕阳,独自一人走这广阔田野中,连月来的种种遭遇,对这个十五岁的学子来讲,恍如一梦。自己的命运被各种因素不断改变,仿佛像提线木偶般失去命运的掌控。这种失控、无力的感觉,此生也已不想多一次。这一刻,他已明白命运为何物?已暗自下定决心,要结束这种失控的感觉。
刘宗儒一扫连月来的阴郁,满怀欣喜地买入自己门院。见了正堂屋子里灯都亮着,止了去自己住处的步子,旋即又走向正堂。推门入得堂屋后,发现一家人都在,从眼前情形来看,都是在等待他的归来。
众人看到推门进来的刘宗儒,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父亲刘贤首先迎了上来,拍着刘宗儒的肩膀关切地说道:“儒儿,你今日出门为何不跟家里人招呼声?一家子人都在担心你。”
不等刘宗儒回复,爷爷刘文兴便打断道:“好了,人没事,回来就好。还是先跟娃儿说正事吧。”
随后,刘贤把白天早些时候从父亲刘文兴了解到的‘准生员’一事,又跟刘宗儒讲述了一遍。虽然从山长那已经得知‘准生员’始末,但刘宗儒并未打断父亲刘贤的话,因为他明白,一家人为了他学业的事情操碎了心。待得父亲刘贤说完之后,除了刘宗儒,一家众人皆低头叹气,沮丧着脸,都在为‘准生员’的门路犯愁。刘宗儒也感同身受,寻常百姓家想从山底爬到山腰可真是难啊。心中那条泥鳅也似隐隐作痛。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准生员’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犯愁了”刘宗儒平静说道。
刘文兴走过来拉着眼前孙儿的手,带着平日里那特有的慈祥神情说道:“儒儿,‘准生员’名额的事情我们在想办法解决,你可不要因此而心灰意冷,动摇功名之心。”
刘宗儒握着爷爷的手,扶他坐在椅子上,微笑着说道:“爷爷,我并不是动摇了求学之心,而是‘准生员’的资格已经解决了。”
屋里众人被他这句话惊呆了,一时间没了声响,都齐刷刷盯着刘宗儒,之后所做出的反应更是令刘宗儒苦笑不得。
刘宗儒母亲听到上面的话,立即放声哭了起来,一遍哭一遍扯着嗓子数落丈夫刘贤道:“刘贤你个挨千刀的,你看看儿子受多大打击,人都变傻了。都是你非要让儿子读书考取功名,当个庄家汉不好吗?你自己飞不动,生个蛋让蛋飞啊!”
而这边刘宗儒奶奶则是摸了摸刘宗儒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没发烧啊!”
刘文兴和刘贤毕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虽然没有刘宗儒奶奶和母亲那样夸张的举止,但是仍然用一副异样的眼神看着刘宗儒。
眼前这场景并没有让刘宗儒心生厌烦,而是更加温暖。这世间无论如何变迁,无论多少磨难,只有家人的关怀才是至珍的。
刘宗儒安慰奶奶和母亲之后,神情肃穆地众人说道:“儒儿我,没有发烧,更没有傻。关于这‘准生员’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给大家详细说一遍,大家就明白了。”
继而,刘宗儒将童试受挫后漫步渭河边,如何遇到一灰发钓翁,那芦苇荡中钓翁如何给自己讲解道儒,而后自己去了渭阳书院如何获得了‘准生员’资格。一一告诉了众人,只是略过了儒门‘仙法道术’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