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家大业大,当家的苏衍行年事已高,如此浩大的家业得要人继承。
苏安亭的母亲是婢子上位,本来做个姨娘也算是苦日子过完了高人一等时,可没想生下苏安亭少时便患急疾而亡。
幼年苏安亭被送到大房房中,以正房长子苏傲宇的陪侍身份长大。
长大后,正房长子苏傲宇渐渐显露出无能之格,为人又好吃懒作不知上进,在学堂之时常将先生气得半死。
反观那苏安亭,知书达礼,好学上进,因未被老爷子认可身份也不急躁。
老爷子到底没有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便有意无意的将家中事务交给苏安亭去打理。
一应事物,在苏安亭手里,从未出过差错,更是在他开始主事后不久,打通了刚走马上任的知州大人的关系。
这个时代,无论你是富甲一方的商贾,还是生意遍及天下的巨富,可要是家里没有个当官的,这生意做得再大,说倒也就真的倒了。
苏家在苏老爷子苏衍行手里发迹,眼下不过区区几十年,家族里并没有真正走上仕途的人,眼下苏安亭攀上知州的关系,可以说弥补上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原本,这苏家生意如何,继承人是谁,又攀上了谁,是他苏家的家事,和李沧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可李沧要走的是仕途路,而决定他能否顺利走上仕途的,便是他的一位故人。
这位故人正是时任知州的解安民。
李沧第一次参加秋闱时,年轻气盛,自诩才高,豪言那年必定挂在桂榜榜首,他不知道的是,另一位低调朴素的人,早已经打点好一切,那便是解安民。
毫不意外,那一年放下豪言的李沧名落孙山,而那解安民,披荆斩棘,连中三元后获命赴任陈州知州。
当时又是一年秋闱时,已是陈州知州的解安民得知李沧准备再战,便去问那李沧,高中之后有何打算。
那李沧一言,若能像解大人一般做一方父母官,自是要为清廉之士,造福一方的。
便是这句话,再次让他落榜。
李沧是有真才实学的,当年他年少第一次参加秋闱,便已经大放异彩,若不是解安民早有准备,怕是没有他的今日。
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纳为己用,那边决不能让他出世,否则,那将成为最臭最硬的一块石头。
显然,李沧的回答,让解安民觉得,他只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之后便有了,解安民手下的头号幕士陈克之,借苏安亭之手,桎梏李沧的事情了。
苏安亭无心为仕,却也是真的文人,肚子里墨水不少,很容易便和李沧结成知己。
李沧能拉下身段站到街头去叫卖酒水,一大部分也是效听了苏安亭的建议来的。
苏安亭还以为,如此能消磨李沧的斗志,腐蚀他的心性,孰料一天未过,他便遣人来谢他,并告诉他,也许有办法能好好参加秋闱,有机会挂上桂榜了。
苏安亭朝着陈克之拱了拱手:“陈师且放心,李沧约我相见,想必正是与我谈论此事,此间板壁轻薄,隔音很不好,若是陈师得空,尽管留下来,一听究竟。”
翠竹楼三楼的包间便有这样的玄机,待客包间相邻处还有一小房间,从正面瞧过去并无门窗,旁人不知道是,这小房间的门却是开在另一边。
客人进了包间,只觉得屋子隔音尚可——因为听不到隔壁包间的谈话声,却不知,也许正有人,在隔间里,探视着他们的一切。
好在翠竹楼并不做那贩卖信息的事情,只留作己用。
陈克之端起手边角几上的三才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捏着三才杯的盖子,撇了撇杯中的茶沫,大约是温度刚好,他一口气呷了好几口。
呷了茶,又捏着三才杯的盖子,俯到鼻端,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那三才杯盖好了放回去。
他掸了掸衣袖,站起身。
“今年这茶不错。”
话音落,人也往这隔间门边走,没有要留下来听壁脚的意思。
苏安亭心中当然是高兴的,这代表这陈克之对他绝对的信任,他不远不近跟在陈克之后边走,说:“新岁春茶,听闻技法初成,是由处子捡挑新叶,以唇去其叶尖和梗,其味清新鲜爽,却不苦涩,干制后形似蜂翅,名曰,蜂翅茶,等打发了李沧,我遣人将手头剩的两斤给你送去。”
陈克之哈哈一笑:“那怎么好意思?”
“不妨的,不妨的。”
老百姓的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个时代的饮茶风气,在朱元璋恢复汉室之后,渐渐摒弃元代好烹煮或以马奶羊奶佐之的习惯,民间有受团茶上贡影响,有的还在继续沿用唐宋时期饮茶方法,也有好饮清茶的,朱元璋下令废团为散后,饮清茶成了主流的饮茶方式。
唐宋时,茶的形制有的还保留着唐宋时的龙团凤饼,以炭火银炉焙烤炙之,再以茶碾子研成细末,茶罗精筛之后放入银笼,再以沸汤冲之或直接至于竹炉之上烹煮,早些时候,金三用以招待许淮的,便是团茶研沫后烹煮的。
方才苏安亭用以招待陈克之的便是清饮,清饮更钟情茶中本色本味,再将讲究一点,清饮泡茶之水,品茗环境都是要细细挑选搭配的。
那陈克之,最是好那一口茶,苏安亭被生活调教成了人精,这样投其所好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懈怠。
送走了陈克之之后,有人来报,说李沧已经到了,苏安亭没有着急去见李沧,反是回到房间。
翠竹楼给他留了一间房,小憩休息亦或是在这里处理一些翠竹楼的事务。
他收来的好茶,也是放在这里。
他从房间出来时候,手里多了个柚子大的瓷罐,瓶身上一张纸笺,上书蜂翅二字,他遣了人去送那瓷罐之后,才慢慢往三楼走去。
估摸着李沧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他推门而入,却不料,房里并不止李沧一人。
李沧起身,朝苏安亭拱了拱手道:“苏兄,这位便是我与你说到,有法子帮咱们上桂榜的人,许淮。”
苏安亭对李沧说的是,自己也要去参加秋闱,只是文采很一般,怕是没有希望。
对此,李沧十分上心,不但每日来与苏安亭讨论题制,还与他商量来年要一起去参加京师的春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