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宁起的很早,就像是在按照某种程序运行一样,木讷,机械地完成所有的流程,然后穿上校服向学校走去。天海伦曾质疑过他的人生的看法,但,他实则连看法都没有。
理想,人生,未来。这些字眼在他眼里无比陌生,就算偶然提起也只是一片茫白。
在路上,天空撇下了雨滴,是冬末时分冷得刺骨的雨。好疼。白朗宁感受着脖颈上的冷意,打了个寒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痛苦却无法去想到在更大的痛苦到来之前逃避,因为那是一种叫做恐惧、焦急的情绪夹杂在里面,他不懂,既然不懂,就不会如实去做。
所以他只是依旧按照缓慢的节奏向学校走去,到了班级会刚好用时35分钟,那时班里的人已经集合了一大半,他只会夹杂在人堆里找到自己的偏僻角落,像披上隐身斗篷一样从所有人的视野中淡出,就这样,一天就过去了,就这样,一生也许就过去了。
但今天出了意外。
因为一把伞伸过头顶,帮他挡住了雨。
他侧过头,看到那个漂亮的女孩依旧是穿着那身淡粉色的大衣立在他旁边,高挑的个子几乎与他齐肩,正是昨天那个在咖啡店里遇到的女孩。
“下次出门要看天气预报,要注意拿伞。”女孩对他微微一笑,说道。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或者说介入过他的生活,胖子只能算是了解过他的木头一样的性格,但介入一个人的内心,没有人能够做到,也不愿意有人去做。因为一根木头,里面还是木头。
女孩看到白朗宁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也不在意,笑道:“有些东西失去了要拿回来。”
“尤其是重要的东西。”
“当一个人站在这里,那就代表他不是一无所有。”
“至少活着。”
“有了生命就有资格去追求一切没有的,或失去的。”
“如果神抛弃了我们......”
“那就去倒戈向恶魔......”
“总之,人生需要自我救赎......”
“哪怕......”
女孩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浓稠的乌云在那里固结,压抑地人喘不过气。
“这种救赎是灰色的。”
......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摩洛第一中学的大门,雨还在下,烦闷地敲打着一切,裹挟着凛冽的冬风,让一切生机都在灰暗中瑟瑟发抖。
女孩一直在自言自语似的说话,白朗宁只是低着头,依旧面无表情。直到到达目的地了,他才顿下脚步,侧过头,身旁的女孩还在对他微笑。
“雨会停的。”
女孩说完便走了。
他回到班级,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落,坐下后看了看表,36分钟,比平时多了一分钟,他的脚步放缓了,因为,他为女孩说的话,动容了。
动容中又包含着怎样的情感呢?
“木头!”胖子一眼看到了他,走过来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打伞,我在你走的那条路上等了你一会儿,没等到,不对!你身上没有淋湿啊!你带伞了?”他惊讶地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没有。”白朗宁摇了摇头。
“没有......?”胖子打死也不会想到,一个漂亮的素未相识的女孩会给一根木头打了一路的伞。因为没有人会在意一根无聊的木头,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对了!我昨天不是跟你说那个最近炒得很热的‘吸血鬼’案子,昨天晚上又出现了,这次地点是......”胖子翻出手机查了好一会才说:“是在罗莎街向西五十米的地方,公寓后门,喂喂,这是最新资讯,二十分钟前的!”
二十分钟前?罗莎街向西五十米?公寓后门?白朗宁听着这些敏感的字眼,歪头想了一会儿,说:“那好像是我住的地方附近。”
胖子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下来:“你家附近?!这具尸体是二十分钟前发现,偶,对,你那时候已经出门了,不过说不定是昨天晚上作案,等会,你说过......是不是有邪教组织每天给你递信纸!”
胖子啪嗒一声拉了一张椅子做到白朗宁对面,看着这根木头木讷地点了点头,一肚子着急:“喂!我说过的吧,你该报案!这件事说不定有联系,你想,那些邪教不就是爱搞这诡异的东西,吸干人的血,很符合他们的作风嘛!”
胖子很严肃地对他说。
“哦。”白朗宁点了点头,没再说活。
“下学等我,我陪你去警察局!”胖子很义气地拍了拍白朗宁的肩膀。但这个不学无术的胖子只是好事而已,如果是他揭发这个案子,可能就会在学校里出一次风头,以他的性格,绝对是添油加醋地大吹一通,作为不朽的人生战绩。
一天的学习是在恍惚中走过的,还有三个月就是结业水平测试了,考完试就要面临选择联邦大学,但白朗宁每天都只是按部就班的学习,老师讲了什么,他听着,布置了作业,他写着,一切都完成了,到了自习课,就是发呆。但想了什么,他向来是连自己也不清楚。
但这次,他无比清楚,他在思考那个女孩对他说的话,思考了一整天。
放学了,雨停了,但天空还未放晴,一片黯淡,像是泼了浓墨,稀释了一大片。
胖子早在学校大门前等他了,雄赳赳地要往警察局进发,等了一会儿,他看到白朗宁瘦弱的身躯被挤在人群里。
“这里!这里!木头!”他有些兴奋地朝着白朗宁招手。
但他亲眼看着不可思议的一幕——白朗宁那根木头向他走来时,不知道从哪里走出一个漂亮的过分的粉衣服女孩迎了上去,对那根木头微笑着说了什么,然后二人就并肩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根木头看也没看他一眼......
什么情况?胖子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飞快拿出手机发了消息——“她是谁?!”
没过一会儿就回了消息——“我不认识。”
依旧是那样木讷的回答,也只有木头才会这么奇葩了。
“我刚才看到你有一个朋友在等你,你不跟他说一声吗?”女孩将双手负在身后,一路都是蹦跳着,走着,笑着,像一只欢脱的兔子。
白朗宁愣了一会儿,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遇见过这种问题,因为,在女孩之前,没有人和他提到过朋友二字。
“记住,如果你要拒绝你的朋友,要说出来,否则不能违约,要懂礼貌!”女孩像是教训弟弟一样忽然正色起来,严肃地说。
“哦。”白朗宁点了点头。
“那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女孩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白朗宁点了点头。
女孩看着他木讷的模样不禁噗嗤一笑,说:“我叫源义凛。”
女孩又是轻笑着自己说了一路,便到了罗莎街,路过那间咖啡厅时,女孩看着街头露宿的东方难民,沉默了一会,开朗的笑容忽然隐去了,那双如黑宝石亮丽的眼睛里隐隐有雾气徘徊。她走过去,从衣服里抽出几张法特,走过去递给那几个难民。
几个上了年纪的东方难民当场给女孩跪下,流着泪磕头。
女孩抹了抹泪又走到白朗宁身旁,鼻子抽了抽。
“他们身上的钱会被很快抢走的。”白朗宁忽然说道。他见到过,好多次,有人施舍了钱,晚上那些巡逻的黑军装就会连打带骂地把这些钱重新拿回来。
况且是法特。要知道一法特等于一百张比斯纸币。
女孩愣了愣,然后低下了头,那张秀美的小脸埋进了一片阴影,白朗宁看不到她的表情。
“白,记住,以后如果遇见了他们,要帮助,一定要帮助。”女孩的语气颤抖着。
说完这句话二人就又分手了。源义凛不知道去了哪里,白朗宁径直回了公寓,在公寓那里,他果然看到一堆黑军装把那里封锁了起来,显然在调查什么。
他走过去,便有人上来录他的口供。
“你昨晚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是和谁一起来的公寓?”
“没有。”白朗宁木讷,有点儿生硬地回答。
他回到公寓,在玄关那里,又是一张信纸——
“主,予汝以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