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两天所受的挫折,让我回京后一段时间内有些萎靡。
北京与县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
如同一个人经历了的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属于你;一个与你有关,但是属于别人。
在北京,我们能看到公平、正义和光明。即使有竞争,也是透明合法,任何人做生意,有着相对公道的营商环境。
在县城,看到了太多的丑恶与黑暗,明争暗斗,争权夺势。乡下的利益斗争,多半是权利的较量。
休整几天后,繁重的工作逐渐淡化了几天来回老家遭遇的不快。
周末晚上下班,我应邀去兰姑的会所喝茶。
十来天没见,兰姑变了个发型,她剪短了头发,看上去精神而干练。
和往常一样,我和她一起喝茶,畅谈。
兰姑问起我近期的行踪,我如实讲述了几天来回老家后的见闻,顺带和她详细讲了关于广投集团,哥俩好公司以及我们采矿场之间的恩恩怨怨。
我还毫不避讳的和她说起了现在老家镇里流传的关于我和阿红的谣言,并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和她说出了我与阿红的从黄楼时期开始的种种过往。
兰姑安静的听着我的讲述,时不时的打断我,帮我分析理顺一些事件的细节和来龙去脉。
讲到广投集团的时候,我提起了判刑后释放的萱,以及萱的现状,几天前我和她在哥俩好大厦的短暂交流。
她很专注的听着,当她听完我在哥俩好大厦见到萱的谈话时的表现,以及我同情萱的遭遇,对世事无常的感慨时,她打断了我。
“大国,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人很关键,她应该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情的内幕?”
兰姑说的对,萱对于阿红、县政府官员、广投集团甚至哥俩好公司很多人和事都是知情者,我前几天贸然找她,结果一无所获,现在反过来想,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可能会对你讲那么多呢?而且,现在人的自我保护意识都很强,萱刚刚从监狱出来,已成惊弓之鸟,把严嘴巴,不惹是非,目前对她来说是保护自己的上策。
从兰姑会所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和她对县城里所有过往的详聊,让我对过去的很多事情,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县城及乡下的人和事看起来荒诞不经,但是有它自己的发展规律,任何事情,包括斗争和矛盾都是表面的,更深层次是利益均衡,各种势力在共生法则下的妥协,求同存异,总体向好也是一种进步。
一晃又是一周的时间过去了。
我再次来到兰姑的会所,刚坐定,她微笑示意我,说道:“今天你来我这里,会有个小意外给你。”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兰姑神秘的笑了笑,说道:“意外不意外,我先回避一下,一会儿你自己就知道了。”
她泡好茶,转身离去了。
过了一会儿,茶室门帘掀起,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
我抬头看到来人,的确吃了一惊。
看来来人并不认识我,直接坐到我的面前,神情很淡定。
“先生,老板说你有事情问我,您说吧。”
我愣愣的看了她半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兰姑的办事效率很高,我上周才和她讲起县城的人和事,她马上安排把萱从县城会所接到北京,变成了她的雇员。
我心里对她再次心存感谢,看来她办事还真的很贴心细致。
我看到坐在对面的萱精神状态有了明显的改观,化了淡妆,看上去很得体,最重要的是整个人又恢复了的精气神,重新充满了自信。
我沉默半天,决定先问问她关于阿红的事,于是开口轻声问道。
“我其实也没什么要了解的,主要是想知道一点关于阿红的事情。”
提到阿红,萱的神情有了很大的震动,她仔细看了我一眼。
“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上次在县城哥俩好大厦会所找我问话的那位先生?”
我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我之所以找你了解阿红的事,是因为我知道你和阿红过去是很好的朋友,而我,也和她曾有过很深的交往。”
我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然,想起了自己对阿红的伤害,不知道她是否依然恨我,更难过的是,自己至今也不知道她本人身在何处。
萱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你说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我觉得自己不配做阿红的朋友。”
说罢,她低下头,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本来我是不愿意和任何人讲关于阿红的事情的,所有事都是现在的我和她的共同伤疤,而我,我自己觉得,不管是坐牢,还是沦落到今天的下场,都是自己应得的报应!”
萱的开场白震撼到了我,我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和阿红之间在过去的十几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和阿红从初中就一直很要好,后来她考上了中专,我初中毕业后,嫁给了镇里的屠夫光头。”
她说的这些黄楼期间的故事我都知道,我点了点头。
“我和光头的生意做得还好,阿红读中专的那几年,我们已经打入了县里的屠宰市场,但是一直苦于没有靠山,就是小打小闹,生活倒是也还过得去。”
“阿红中专毕业的前一年,回到镇里,和我闲聊的时候,说他们中专班有个人一直在追求她,可是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人。她说她一直喜欢黄楼同学大国。准备毕业后去找他。”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对她坦白,说道:“我就是大国。”
萱表情尴尬,她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那个人也知道,她心有所属,后来喜欢她的那个人还专门打着阿红的旗号,组织了一次黄楼聚会,目的就是找到你,看看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至想和你较量一下,警告你,阿红是他的女朋友,要求你远离阿红,可惜后来听说那次黄楼聚会你根本没去。”
我想起了大学第二年开学,大刚到省城大学和我聊起来的黄楼聚会,原来还有这样的背景。
“聚会我和光头也去了,我们在聚会的时候听大家讲,才知道,阿红说的那个人其实是县领导的公子。”
“你知道,这样的人是我们普通人想交往,求都求不来的呢,于是我们就趁着这次机会认识了他,而这个公子,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和阿红的关系要好,就一直缠着我和光头促成他和阿红的好事。”
“后来我才知道,这件事是你们班一个叫做丁玲的女孩告诉那个公子哥的。”
萱说完这句话,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丁玲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她的相好月亮沾我们生意的好,而这两个人却一直都在利用我们,最终让我和光头彻底成为那伙县里当官的赚钱的工具。”
“我对不起阿红。”,萱说到这,低下头,似乎在忏悔。
“我和光头当时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为了利益,我背叛了阿红。”
她看起来很痛苦,似乎为当年的行为深深自责。
“一年后,阿红毕业了,分配回到县城上班,本来她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向往,上班期间,也都挺顺利的,在县城里,她经常来找我玩,一段时间内,和我形影不离,亲如姐妹。”
“光头那几年利用月亮的手段攀上了公子哥,他在县城里开了歌厅,洗浴中心,后来有搞了全猪体验馆,生意很红火。”
“阿红的眼光不差,那个公子哥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这个我也很清楚。”,萱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可是他一直垂涎阿红的美色,一心想得到她。明的追求不能得手,就要我们出主意,使阴招。“
“主意是月亮出的,他让我骗阿红到会所,说是你从大学回来,要和她见一面。”
“我是第一次对她撒谎,她毫无防备,还征求我的意见,说穿什么衣服效果好,她说要漂漂亮亮的的来见你!”
听到这,我如鲠在喉,痛苦的靠在椅子上,说不话来,至此也彻底清楚,阿红为什么过去如此恨我了。
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不想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可是他们逼着我做。”,她语音哽咽,哭出声来。
“阿红如约而至,我在阿红喝的水里下了迷幻药,迷倒她,让公子哥靠用强的手段,得到了她。”
“我不是人,为了利益背叛了最好的朋友!”
“我受到了惩罚,这件事有关联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惩罚!”
萱的情绪有些失控,瘦削肩膀一抖一抖的,哭的很伤心。
“阿红在这件事后,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知道,她恨我!可是,她很快嫁给了那个人,让那个王八蛋如愿以偿。”
“我知道,我就知道,做这种事,我迟早会受报应的!”
萱双手捂住脸,痛苦的弯下腰。
压抑了十几年的泪水,如决堤的水一样,顺着指缝,蜂拥而出。
我看着她,思绪也似乎被对阿红的痛惜抓牢,一时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转瞬间,又想起她的各种不幸,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