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走到近前,冲我莞尔一笑。
“大国先生,你今天是来我这里砸场子的吗?”
我看着她的微笑,一时间忘了身处何处。
“你...你?”,我愣在那,浑身僵硬,话也说不出话来了。
脑袋里电闪雷鸣,嗡嗡作响。
“不会,怎么能这么巧?”
“难道世界真的如此之小?”
“现实如此具有戏剧性?”
“没这么巧吧!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眼前的人,与我想象的人,与大志表妹与蓝红儿一样的情形,是两个人长得太像了吧?”
“如果这个梦幻一般的邂逅,确定是真实的,来会所的偶遇,难道是大志的另一个精心安排?”
一时间,我的脑海中,闪过若干种念头。
我麻木的样子与刚才和服务生争执叫板的高调神态判若两人。
服务经理看了看我,看了看他们的老板,也是一头雾水,他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一下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老板...这位先生他...他。”,服务生看着我,对他们老板说话。
转脸之间,看着女老板的神情,一下子说出的话又变得有所顾忌,似乎被迟疑与小心卡在了嘴边。
“你不用管了,这位先生想到咱们会所找我喝茶,你安排好我的茶室,招待他到我那里喝茶吧。”
女人说完,再次冲我微微一笑,转身轻盈的走开了。
“好的。”,服务生态度谦卑的应允一声,冲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国先生,请跟我来。”
我还没缓过神来,像被施了魔咒一样,一言不发的跟在他的身后。
走过一个屏风,眼前视野再次豁然开朗。
我们进入了一个庭院。
庭院里有一个小湖,湖上连着回廊的是一个进户拱桥,跨过小桥,回廊的两侧分布着几个精致的房间,房间外饰是完全的田园风格,古朴简约,整个院落如同一个不为人知的室外桃源,安安静静,只是院落里的小湖边,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我被带进一个茶室,茶室的房间不大,房间布置的很温馨。
女人已经泡好茶坐在那里等我了。
服务生把我领到她面前,恭敬的退了出去。
我坐在女老板的对面,四周安适的环境让我逐渐平静下来。
“大国,这么多年不见,还记得姑姑吗?”,女人边倒茶边对我说道,神态优雅闲适。
话音一落,她自顾咯咯的笑了。
谜底彻底揭开了,她的确是兰姑无疑。
兰姑是会所的主人!
我有点为刚才初到会所,有意无礼的搅局感到羞愧。
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庞,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还是不禁有点拘束,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几年那个被暴雨淹没的桥头小屋。
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吧?”,我话音一落,便有些后悔,这么问话显得有点唐突。
“你说呢?你觉得我过得怎样?”,果然,兰姑敏锐的看了我一眼,反问道。
她犀利的回答让我一时无话可说。
这么多年来,我一个大男人创业都是历尽艰辛,尝尽世间冷暖。
如今生活才刚刚有点起色,何况她一个女人呢?
她的经历,估计也会充满心酸吧?
想到这,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她。
兰姑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注意到了我的注视,默默的低着头泡着茶,轻轻地清洗茶具。
一言未发。
沉默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
算是给我了一个明确的回答。
“怎么说呢,你说过的很差吧,也没到那个份上,你说过的好吧,更谈不上好,马马虎虎吧,一个人创业,苦辣酸甜,也算什么都经历了。”
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这其中包含着怎样的情绪,我能完全领会的到。
看来她的境遇和我差不多,草根的奋斗史都是伴着血泪成长。
一无所有的人创业,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一帆风顺。
草根一族,磕磕绊绊的在社会底层挣扎,起点低,要做成一件事的代价注定都会相对比较大。
总体来说,我们也算幸运的,赶上了国家发展的好时候,虽然经商过程很困难,但至少坚持下来了,而且也有了一点成绩。
我喝了一口茶,同时品味着她说的话。
“你呢?你过得怎么样?”,兰姑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再次飞快的看了我一眼。
“你比原来胖了,也精神了很多。”,她补充道,似乎回想起我高中时代青涩的样子。
“你现在的生活应该比原来好多了吧?”
“我?我刚刚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这么些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和你一样,也在做生意,过去吃了好多苦头,现在马马虎虎,算有了一点成绩吧。”
“这个我知道。”,她微微一笑。
“没什么成绩的人是成不了我会所的座上宾的。”,她说完,又会心的笑了。
“不过以后你可以例外了,姑姑还是给你开绿灯,不用预约,随时来我这里喝茶。”
她的话也逗得我哈哈的笑了。
和兰姑聊天沟通,永远都是渐入佳境,能够促膝长谈,且有聊不完的话题。
能有一个人和你愉快的推心置腹闲谈,是天底下最愉快的事情。
“大志在你这里花了多少钱成为高级会员?”
我逗她,有点调侃的语气。
不过心里还是挺好奇的,想起了这个话题,顺便想了解一下兰姑商业运作的模式。
果然不出所料,她单指捂住嘴,“嘘---”了一声,“这个是商业机密,你也是经商的,这个事绝对不能和你说实话。”
她玩笑是善意的,却让我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别误会啊,本人也想成为你的会员呢,刚才问这个事,是想知道怎么个入会方式?”
兰姑见我是真的想了解她的经营方式,神情变得很轻松。
“我这种生意,其实挺小众的,会员制,所有的会员都是通过老乡会,商会,联谊等各种方式,通过熟人介绍熟人入会,而且有限制规模,地方太小,不会发展很多会员,要确保服务品质,保证正常运转就行了,所以一直做不大,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圈子内也逐渐有了一点名气了。”
她说的应该是实情。
所有成功的商业模式都是讲究“精巧”二字,所谓“精”,就是要精明,精细,做别人做不了的事情;所谓“巧”,就是要巧妙,善于投机,运作模式要巧妙,只有这样,才会有机会取得成功。
兰姑的会所运作模式的精髓就在这两个字上了。
她会所的服务能够吸引大志成为会员,说明经营确实有独到之处,以我对大志的了解,他是一个讲究品质,却从来不会乱花钱的好男人。
像大志这样的人都甘心成为会所的座上宾,且极力为我推荐他们的服务,说明兰姑会所的经营模式应该很不错。
我和兰姑聊起了很多相关的话题,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我看了一下表,与大志约定的两个小时相约离店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兰姑敏感的看了我一眼,猜到了我的心思。
“你不停的看表,是不是和你朋友有约定,你是要走了吗?”
言语中似乎有些不舍。
“是啊,和我一起来的哥们,他做得游泳和健身项目,时间快到了,估计他应该出来了,天色也晚了,我确实该走了。”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噢,这样子,那你走吧。”,她应了一声。
又给我倒了一杯茶,淡淡的说道:
“那就喝完今天的最后一杯茶吧。”
我端起茶杯,看了兰姑一眼。
和她开了个玩笑。
“你刚才说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是嘛?什么话?”
“就是“你走吧”那句话。”,我话一点破,立刻有点后悔了。
这是几十年前,暴风骤雨之夜后,老家旱水河边小屋里兰姑和我分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年,桥头小屋缠绵缱绻的离别之际,那句话是多么的让我神伤不舍。
兰姑冰雪聪明,一下子领会到了我的话外所指的情境。
她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灯光下,她看上去如当年的小姑娘一样,娇羞妩媚。
一瞬间,茶室里的气氛有些暧昧。
“ 这个玩笑开大了!”
看着兰姑羞赧的神情, 我也有点尴尬的不知所措。
愣在那,连手里的空茶杯也不知放在那里好了。
沉默良久。
“你还是当年的傻样!”
兰姑娇嗔道,像在对我说,也似乎在自言自语。
“如果我今天对你说的话改变一下,变成你别走了,你回去后,老婆会不会吃了你?”
她随即补充道,说完,脸红的如同被刚刚染过一样。
“老婆?”
我想起了刚刚抛弃我的林雪儿,不好意思的苦笑了。
“我的老婆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没人看得上我啊。”
我在兰姑面前,永远表现的像个孩子,连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毫无保留。
“你呢?我记得你当年说要嫁到很远的外省。你最后嫁过去了吗?”
说完,再次陷入懊悔之中。
见到兰姑后,我一直口无遮拦。
滔滔不绝,话说起来毫无保留。
我的大脑有些短路,我知道,不管是玩笑也好,事实也罢,这些敏感话题,统统属于不该问的,不该说的。
兰姑没有马上回答我,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如果说我一直没嫁,你信吗?”
看来在感情上,我们都是失败者。
她盯着我的眼睛。
头上的灯光映在她的双目内。
她眼神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随即又被一层水样迷雾遮掩住,逐渐消失散尽。
我在对面女人如此灼灼的注视中低下头。
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为自己唐突的问话感到羞涩而愧疚。
分别十几年,音信全无,突然相遇,聊起这样的话题,是十分不应该的。
而且,我对于她,是不是也是一种情感上的辜负呢?
我没有为人家做一件事,甚至连一个问候都不曾有过。
我在和别的女孩卿卿我我的时候,又何曾想过她呢?
她一个女人在外艰苦创业,吃不饱睡不暖的时候,我又身在何处?我又何曾给过她一丝关心呢?
作为一个曾经和她有过简短故事的男人,我有什么权利了解人家十几年的过往呢?
“我....我.....”
看着她的眼睛, 我唯唯诺诺,心慌意乱,不知自己说什么好了。
是啊,她嫁与不嫁,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兰姑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她很自然的低头转身,收拾好茶几上的茶具。
擦了擦桌子,停止对我的注视,轻轻的柔声说道:
“别瞎想了,回去睡觉吧,时间也不早了,你的朋友应该在外边等着你了。”
我只好站起身,准备告辞。
兰姑也起身相送,她依然瘦瘦高高,这么多年过去,她个头仍旧高出我半头。
送我到茶室门口,开门前,她突然在背后抱住我。
我感觉脖子上湿乎乎,热乎乎的,回过头,看到她双眼水雾濛濛。
“记得以后一定要常来喝茶。”,说罢,兰姑的语气有些哽咽。
“这么多年来,我其实一直都在想你。”
她低声说道,声音细弱蚊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