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天下是一个大江湖,而在忘川市,还隐藏着一个小江湖,名为江湖包子铺,因为物美价廉,十年来,生意始终红火。
在这家名为江湖的包子铺中,住着一位老太太,她没有名讳,无论认识与不认识的,皆喊她为婆婆。婆婆膝下无儿无女,不过她收养了两个孩子,一个傻大个,他的脑子有病,忘掉了自己所有前半生,连名字都不记得了,婆婆喊他天生,预示着由天生养。
至于我,是江湖里的小帮工,一个有正儿八经名字的人,大名吴梓涵,小名妞妞,我记得妈妈以前总这么叫我。我印象中没有太多爸爸的身影,妈妈说爸爸是个当兵的,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他很忙,所以很少回来。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当兵的人,妈妈让我回房,我躲在一个角落偷听,似乎预感到爸爸可能以后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我们成了孤儿寡母。
有一天,妈妈像是喃喃自语,又或者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于是就被妈妈送入了江湖包子铺中,至于为什么是这里,因为我以前和妈妈经常光顾江湖包子铺,我一吃上里面的包子就很少闹腾,妈妈早就算计到了,她悄悄的一个人走了,远嫁给了他人,男方虽然接受她二婚,但不接受她二婚的女儿,这老头老年丧偶,家里很有钱,妈妈再也不用过以前清贫的日子了。她说,给她几年时间,会将我接入那个所谓的家中,我沉默不语,婆婆这时会来轰人,她留下许多钱,婆婆每次都让她拿着脏钱滚蛋。
我有妈妈,不是孤儿又似孤儿;是又不是,因为我还有婆婆,还有傻大个。我是妞妞吴梓涵,今年五岁。
吴梓涵的声音由远及近,伸手拉起傻大个的衣角,天生眼眶由红转黑,被他凭空拎起的小年轻只听砰的一声轰然倒地,天生说了一声对不起,转身便走,直到他走出十来米,缓过劲的小青年盯着那道背影深沉,之前窒息接近死亡的感觉实在让他撑不起胆子破口大骂,只能埋怨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自认倒霉。美名其曰:咱社会四好青年不与傻子一般计较。
“给”!妞妞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小青年问是什么。妞妞抬脚就走。
信封里装的是钱,有大有小,由傻大个提供,平时不犯病的时候,傻大个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可要是泛起病来,除了婆婆和妞妞,其他人上前阻止,都会成为他的攻击对象。信封是补偿金,傻大个说了,看受害者之后的态度,若是骂骂咧咧,信封就不用给了,这种人就当给他个教训。
就这样,我成了傻大个的保镖,每次出门婆婆总让我跟着,怕傻大个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哎,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谁让妞妞是为数不多能够阻止傻大个继续犯浑的人。
江湖是一家包子铺,只做早点,每天雷打不动的十点收摊,之后即便十倍价格,江湖中也不会有人搭理。忘了说了,婆婆的好只对天生和妞妞,她脾气并不好,严重的说是有怪癖,她从来不出门,可以几天不说一句话,若因为江湖包子慕名而来,抱怨队伍太长,你将被打入包子铺的黑名单中,婆婆虽然年龄大,耳朵却特别好使,即便相隔十米的小声嘀咕,婆婆像是长了顺风耳,绝对逃不过她的耳朵。
晚饭做的四菜一汤,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妞妞偶尔会想起妈妈,她刚学会吃饭的时候,妈妈总将最好的夹入她的碗中,细语柔情,江湖里,婆婆和傻大个都没这种觉悟,甚至有的时候如果动作不快,桌上的菜基本就进了食量惊人的傻大个腹中。
妞妞初来时矜持,如今也算是一个老江湖了,每天最大的乐趣在于虎口拔牙,从傻大个嘴中夺食。她拍了拍圆鼓鼓的肚皮,哼着洗澡歌,独自去了房间准备洗澡,没爸妈的孩子只能自己坚强。
“咳咳……”婆婆强撑着妞妞离开,突然几声剧烈咳嗽,纸巾捂嘴,留下一片猩红。
天生欲抓她手腕,婆婆没让,道:“十年前,我碰到疯疯癫癫的你,没想到让自己多活了十年。我大限到了,而且体内五脏六腑基本溃烂,移星换斗,清蒸之法固然神奇,为天下医术之巅,可再一次用于我这残破之躯效果不大,何况这疗法对你这个施法者伤害过大,得不偿失”。
“我可以”。天生话不多,意决绝。他不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向何方。只知,江湖中,婆婆和妞妞是他为数不多愿意保护的人,仅此,哪怕付出高昂代价又如何?
我心安处,沙漠可为绿洲;于心不安,如浮萍野草,飘荡无依。
“咳咳……我说了此事休要再提,凡人以长命百岁为目标,我活了整整四百年,以冷眼淡看整个江湖,已无憾!唯有一事,心有挂念。妞妞尚幼,这孩子从小缺少父爱母爱,天生,答应我,不要让她受欺负”。
天生点点头,说只要他在,便没有人能欺负妞妞。这个小女孩并不礼貌,时常叫他傻大个,言语间讥讽、嘲笑太过平常,可在天生癫狂躁动时,这个熟悉的声音总会恰到好处的出现,让他逐渐血红的眼眶褪去艳丽色彩,仅此一点,他愿护她一生。
“除了妞妞,还有你。若是平时我相信天下可任你驰骋,可你这病,我查阅无数典籍,有只言片语或许与你有关,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七魄先散,之后天魂升天,地魂入地,命魂入轮回。天魂为阳,地魂为阴,命魂又为阳。是以,地魂便是阴魂。我怀疑你三魂七魄中少了阴魂,从而缺失了一些你深藏内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婆婆心中沉吟,一个将自己名字来历都藏于内心深处的人,那他的身世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相处十年,他与她而言,依然如谜,之前,她甚至怀疑天生来自那里,一直小心翼翼,直到她枯木难支,天生为其用上古秘法续命,她方心安。
当年,她以一敌九,即便为天下第一,依然带着一身极重的伤落荒而逃,于偏安一隅苟延残喘,至于这江湖,这天下,她已守护三百年,即便有心,也已无力。
“天生,笑一笑给婆婆看看”。
笑的难看无外乎媲美哭,可天生,动了动嘴,无笑,无哭,确切的说是他不知道如何笑,怎么哭。
“典籍有载,你若是想找回自己,只能找回曾丢失的地魂。或者,你要学会怎么笑,如何哭。重新滋生三魂七魄中的地魂。可对别人如饮水喝茶容易的事情于你却如登天。你需感悟世间最纯净的情,才会哭、会笑,从而滋生新的地魂”。相处十年,婆婆早将天生当成了家人,四百年人生,三百多年孤单,天生与妞妞尤胜她命。满口道义假仁慈,寡淡之人非无情。
“我该如何”?天生不懂。
“不知,妞妞五岁了,我准备送她进幼儿园,你可游览世界,体验三百六十行,或许能无师自通。至于你这病,只能靠你自己抑制了”。她纵横天下数百年,以一女子之身横压无数天骄,又怎知这世间的千态,又何必知不入流的小道。
心比天高,志如凌云,蓦然回首,无笑靥,泪难流!天生如此,她岂非如此。不同的是天生有病在身,而她,淡漠了尘世,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