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翔终于得了机会,随着乔然到她的院子里,关心地问:“那天我听你着了凉,担心不已,都到门口了,你也不让我进来,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惹你生气了?”
乔然终于明白,当初有多爱多失望多放不下,现在就有多恨多可笑,但是现在还不是和他翻脸的时候,所以只能耐着性子笑道:“表哥怎么这么说呢?我那会儿浑身难受,实在没什么力气多想,昏昏沉沉只想睡觉,再说那狼狈样,可不能给你看到。”
赵云翔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能站在乔然身边的男子一直只有他一人,所以他从不担心有谁能争过他去,只要乔然的心在他身上拴着就好,但是这一次让他有了恐慌感。
乔然在铺了毛皮软榻上坐下来,素手执盏,低头轻抿一口,眼波流转自是一片风情,也不等赵云翔说什么,笑道:“说起来,表哥既然要读书了,往后还是少往我这里跑的好,免得被舅母念我,说我误了你的前程。对了,付家的两位姐姐你与她们可熟识了?”
赵云翔微微攒眉:“我与她们相熟什么?谁不知道都是顾着表面的清净罢了,要是真论起来,她抢了你娘的位置,拿着本该属与你们的去填补了她娘家的亏空,瞧他们一家子在外面耀武扬威的样子,我看着就来气。”
乔然唔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那翠姐姐长得十分标致貌美,我还当你会对她动心思呢。”
赵云翔拧着眉头:“胡说八道什么?我听下人说你去山上拜菩萨了?怎么不差人叫我一声,我陪着你去,顺便求个万事顺遂,你我恩爱。”
乔然但笑不语,心里却觉得越发倒胃口,只说:“我觉得近来运气有些不好,所以求菩萨保我周全,清净之地还是人少些更显诚意足。明年八月便要考了,表哥还是听我爹的话,找个好先生多读书,若是能得个好名次,舅舅和舅母脸上有光不是?”
赵云翔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别的味儿来,只当她脸皮薄不好明说自己也是盼着的,精神大振,笑了笑道:“成,为了表妹,我这回定要考出个名堂来。”
乔然站起身,让冬月将自己珍藏的一套文房四宝拿来,双手捧着交给赵云翔,说道:“那我就等着听表哥的好消息了,事不宜迟,表哥还是早点回去读书为好。”
冬月见表少爷喜滋滋地离开了,不解道:“以往小姐不是与表少爷有说不完的话吗?怎么才一阵工夫就将人打发走了?”
乔然的嘴角微微上扬,两颊的梨涡浅浅宛如一朵娇艳的花,淡淡地说:“表哥有正经事要忙,将时间浪费在我这里做什么?你叮嘱好下面的人,别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赶着去赵家送信讨赏钱。再有下次,让他们待在赵家别回来了。”
冬月脑子再愚钝都品出不对劲了,可又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姐变得怎么这般快?也不敢多说什么,出去照着原话说了。那些惯于投机取巧的人,见没了来钱的法子,又急又无奈。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睡了一觉的乔老爷看起来精神了很多,说着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乔然更是听得津津有味,直嚷着下次要和他一起出去。
乔夫人心里焦灼,见他们父女两说说笑笑个不停,装在心里的话就到嘴边了却没个合适的机会说出口,好不容易逮着个空档,赶紧说道:“老爷,我有事想和你说。”
乔老爷这会儿正高兴,这位夫人虽不得他喜欢,但这几年知晓分寸,将府上打理的一派和气,所以平日里待她十分客气:“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见外。”
乔夫人顿时一喜,却还是略微担心地看了乔然一眼,见乔然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快,病了一回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以前倒是母亲长母亲短的,果然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喂不熟。
“我原本瞧着然姐儿一人在家怪无聊的,便让娘家大哥将两个侄女送来与她为伴,她们姐妹几个也能说得过来,尤其是和翠儿。老爷,我想让翠儿在咱们家里长住下来,一来然姐儿有个伴,二来家里多个人也热闹一些不是?”
乔老爷总觉得夫人的话好似还未说完,点头说:“这事夫人做主就是了,女孩子们在一起说说悄悄话也是使得的。”
乔然低头吃自己喜欢吃的菜,重生之后,她的胃口大好,偏爱些清淡菜色,心里却对继夫人的心思嗤之以鼻,如果她要不是装着前世的记忆,这个大亏怕是要吃定了。
乔夫人忐忑不安地心总算放心下来,这才开始往出亮自己的底牌:“老爷,我想把翠姐儿带到我身边,做我的女儿,这样她和然姐儿不是更亲?我同大哥说过了,他愿意把孩子过继给我,我年纪也不小了,膝下……”
乔然搁下筷子,侧过头问:“难道我不是母亲的孩子?翠姐姐若是尚不懂事的稚儿尚且说的过去,她比我还要大几岁,与亲生父母分离多难过?若是翠姐姐答应了,外人要怎么说她?说她是个喜爱荣华富贵胜过自己爹娘的,咱们朝向来注重孝道,要是这样可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到时候只怕还会殃及父亲,外人还当我们乔家人闲来没事做,非要掺和人家的家事。”
付翠一直强压着心里的激动,规规矩矩,不敢表现出半点不妥,她知道今天是属于她的好日子,姑姑说她最为机灵,所以把这个机会给了她。要是成了姑姑的女儿,往后她就是乔家的孩子了,到时候乔家的这一切她也有权利分一分。
只是没想到一直温和蠢笨的乔然居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像兜头砸下来的冷水将她的全部希望给浇灭了。
乔夫人显然比她还要急,赶紧说道:“你情我愿的事情,关外面那些人什么事?然姐儿,你是不是心里不乐意?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时候你爹不在,我心里空落落的,也不忍心打扰你,想找个说话的人。往后还有几十年,我要……”说着说着竟是哽咽起来,双眼红红地看着乔老爷。
付翠贴心地帮着乔夫人抹眼泪,心疼地说道:“姑父,我姑她没有别的意思,您别生气。当侄女还是当女儿都一样,我都会好好孝顺我姑的。”
乔老爷当即一笑:“好好吃饭,不过几句话值当你掉眼泪。翠儿想在府里住多久都成,缺什么同你姑姑说就是,快些吃饭罢。”
乔老爷的这句话让姑侄俩的心都凉了,他从来都是向着女儿的,女儿不愿意,在他这里就是说破天也不成。她们既怨恨乔然又得求助乔然,这番复杂心思着实难熬。
饭毕,下人收拾一桌子残羹冷炙,管家匆匆而来将乔老爷给叫走了。一时间只剩乔然与乔夫人姑侄女三个,气氛略显僵硬。
乔然起身要离开,乔夫人笑盈盈地说:“然姐儿别忙走,你是你爹掌心上的夜明珠,不管说什么,你爹肯定都会答应,和你翠姐姐做亲姐妹多好,要不你再去说说?”
乔然倒也不急着走了,抚着袖口上镶嵌的柔软白毛,悠悠说道:“母亲还当我是三岁孩子不成?翠姐姐只是客人,我自然客气相待,若是想做这府里的主子,我不能答应。若无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对了,翠姐姐那天拿了我的银簪子说是要好好赏玩,可记得还我。”
乔然一句话更是让几人的脸色都变了样,付薇不悦:“我先前就说过这位小姐不是痴傻让人捉弄的,你们偏要做些下作事,着实丢人。姑姑,明儿我便回去了。”
乔夫人恨得咬牙切齿,浑身都忍不住跟着颤:“这个死丫头,这么多年都没能把她这颗心给焐热,平日里母亲长母亲短,一遇到事,我这个母亲就成了敌人。翠儿,只有你明白姑姑的难处。”
付翠将姑姑扶起来,两人回到院子里,屏退身边的人才说道:“姑姑,我觉得乔然怕是看出什么来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件事情暂且先放一放,提的次数太多,姑父也会厌烦。”
乔夫人冷静下来,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但是她知道,这么多年和睦相处的假象要打破了。着实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人变化怎么能没个征兆,说变就变了,给人一个措手不及。
乔然说的对,往后再不能当她是个三岁孩子一样糊弄了,她们离捅破那层窗户纸只差一步距离,乔夫人说道:“就是个天生的傻子,也禁不住身边人的教唆,看来我得让人盯着了。”
乔然自那天后再未踏出大门一步,每天都会到祠堂里给乔家祖先和母亲上一炷香,说一阵话儿,之后便待在屋里或弹琵琶或做女红。她这般举动,让全府的下人都绷紧了神经,总觉得小姐这般做是有别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