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满山苍茫，单薄的日光照耀世间，唯一的暖意都被寒风撕烈。

洛宁寺坐落于城北的要岷山之上，气魄恢宏，庄严肃穆，百年来香火绵延旺盛。

乔然不信佛。

此时站在古木参天，松柏森森下的古寺，她抬起头看着那三个泛着古意的三个字，眼底划过一抹急切。

上辈子机缘使然，她见过洛宁寺的方丈，那位方丈曾言让她远离火，她未放在心上，却不想最后自己会葬身火海。

如今得以重生，她急于见方丈解惑。可惜的是，她上门来拜访，却被告知方丈带着弟子云游四方尚不知归期，一颗激动的心就这般停歇下来。

兴许与心境有关，只觉山上更加阴冷萧条，后院古木甚多，褐色的枝桠被皑皑白雪压着垂下来，宛如一位被压断了腰的老翁。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乔然缓步往前走，两手拢在暖手筒中，冬月劝不住，只得缩着身子陪小姐赏风景。

乔然惋惜不已，只希望方丈能早些回来，好为她此生命运指点一二。

寒意凌冽，前世的她最喜欢欣赏老天的鬼斧神工，如今却是彻底失了兴致。前世她从高处跌落到地狱，撕心裂肺的伤痛与流逝的生命，让她终于得以长大。

刚要转身下山，不经意抬眼，却见在不远处的简陋小亭子里有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男子跪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寒风吹乱了他的发。

乔然忍不住走近，待了一阵，才从那人低沉又无奈的寥寥几语中知道，原来是家中母亲生了重病，耗尽积蓄都不见效，眼看着已到油尽灯枯时……

听闻闻名天下的塞北神医来此地稍作歇息，有心上门求诊，奈何囊中无银钱，实在没了法子才来这里求菩萨保佑。

这人跪拜的姿势僵硬，只知道用力磕头，那声声响落入耳中，不知道为何，乔然看得有几分心酸。

“若……若得菩萨垂怜，能让娘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周毅愿舍用自己的性命相抵，当牛做马毫无愿言。”

乔然叹息一声，想她当初家业被抢，日子过得何尝不是这般艰难？不过染了风寒，她却连请大夫的银钱都拿不出来。而她那位贤惠淑雅的继母竟要将她嫁给一个六旬的员外，她不从所以才以那般决绝的手段结束自己的性命。

那人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狭长好看的桃花眼红肿，清亮的眼睛里盛满绝望与哀伤，俊俏容颜发红，狼狈不堪的起身就要离开。

乔然与那双干净却含着窘迫的眸子撞上，先是愣了愣，见他急着走，赶紧出声拦下人，略显尴尬 道：“公子，我无意偷听……先别忙走，我这里正好有些银子，你先拿去应急。”

男人微微攒眉，不解地看着乔然，乔然抿唇轻声道：“还是家人性命要紧，菩萨眼下，做善事也是为我自己积福德。”

那人犹豫一阵还是伸出冻得发青的手接过，冲着乔然行了大礼道：“姑娘解燃眉之急的恩情，周毅断然不会忘，待家母病好之后，便是砸锅卖铁也要还姑娘，不知姑娘家住何处？”

乔然本不打算要，却不想这人十分固执，只得将自己家住何处告知他。这人再三道谢便匆匆离开了。

冬月走上来问：“小姐给那落魄之人银子做什么？瞧着数额不小，若是有去无回怎么办？您啊……”

乔然不以为然地说：“我原本也没想着要，不过就是想积点福德罢了。周毅，周毅？”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抹光，在她走投无路的那年，正逢朝中最为年轻的相爷回乡祭祖，赵云翔备厚礼无数只想攀上这等权贵，难道彼周毅便是此周毅？转念想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年纪轻轻便能官至宰相的，身后定有大靠山，这等贫寒，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可能。

乔然转身离开，风吹得裙袂翩然，淡淡的金色光，她整个人被包裹起来，显得朦胧又美丽动人。

这一世，且看她如何活出个样子来，让那些曾伤害、亏欠她的人付出代价。

在山上逗留了好一阵功夫，浑身都冻得麻木，冬月催促车夫将马车驶得快些，她不明白小姐再急什么。总觉得小姐自从病好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管做什么都让人有点摸不着头。就像这次说是来山上拜菩萨，好去了一身晦气，连大殿都没进去，问了小沙弥几句话，便是香火钱也是让小沙弥代为供奉，莫名其妙地又送钱给一个不相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