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镇的巡检司,坐落在青田镇大街的北巷。
青色砖墙,黑漆大门,在这镇上,算是很气派的建筑了。
卢庆被杜横拎着,一路跟头流星地来到了巡检司。
进了门口,杜横一把把卢庆搡进了院子。
卢庆踉踉跄跄,一路跟斗栽进院里,栽了个灰头土脸。
“舅舅,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杜横随手扯过一根藤条,“我打死你这个口无遮拦的畜生!”
卢庆一边用手护头抵挡,一边高声叫着:“我说的都是真的!”
杜横险些气晕过去,藤条劈头盖脸:“叫你说是真的,叫你说是真的!”
卢庆鬼哭狼嚎:“舅舅,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闭上你的那个臭嘴,”杜横停下手,悻悻道,“说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儿?”
卢庆苦着脸:“我不就是想去那里买锅盔——”
“放屁,买锅盔还要打着巡检司的旗号?你就是看见人家那个小姑娘长得标致——”
“是啊,我是看上她了,想弄回家里做个丫鬟!”
“丫鬟?你家里面丫鬟还少啊,好几个了!”
“我就是喜欢嘛!”
“你喜欢也可以呀,你自己去想办法呀,能不能别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光天化日地把你舅舅拉住来,你舅舅我是巡检司,不是锦衣卫!”
卢庆从地上爬起来,陪着笑脸:“这么说,舅舅你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杜横哼了一声。
“那舅舅你帮我报仇啊,今天明显是他欺负我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在这一两天!”
“可我就是着急啊,想报仇啊——舅舅,我不想当君子!”
“你个蠢材,想报仇你得等机会,那人也不是没有身份的,那是青田社学的学子!”
“你知道哪个学子哪年考中个秀才,考中了举人,然后一路考中进士,做了状元——到最后出个大学士什么的,咱们这里也不是没有,江陵张家,张白圭,不就是做了首辅?”
卢庆嘀咕道:“最后还不是差点被鞭尸!”
“你就知道被鞭尸,你不想想,人家一路荣耀,在鞭尸之前把你鞭尸几百次都够了!”
“那就更不能让他成功了,反正仇已经结下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中秀才,弄了一个社学的学生,总比弄一个秀才,弄一个举人容易!”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不过既然是社学学子,有青田社学山长护着,那老东西和县里面的关系颇深,一时不好动他!”
“那找件事儿,把他和社学分开来不就行了,社学不能容他,没了学子身份,就好办了!”
“这也不容易,慢慢再想办法,还有,把你的嘴闭好,不要什么都出去乱说!”
茶楼里,孟广泽手拈着须髯,有些捉摸不定。
县令把这件事交给孟广泽,并且明白告知事情紧急。
孟广泽虽然知道这里面的分量,一时却也没有头绪。
主要是两个月之间,这种数量的账目,那肯定是完不成的。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孟叔父把这个任务完成,并且保证在两个月之内,不耽误正事!”
“哦——”孟广泽一挑眉,自家这边手上也有几个积年的账房,问起主意来,一个个摇头不迭,陈舟这么一个半大孩子,居然会有办法?
陈舟看出孟广泽的疑虑,却没有解释,等到办法拿出来,他自然会信服的。
“我希望,与孟叔父做一个交换。”
“交换?交换什么?我看你家境也不太富裕,难道你是想从我这里换些银钱花?”
陈舟一笑:“没错,我的确是很缺银子,但是,却不想让孟叔父这么快就还上这个人情,或许有一天,我会需要孟叔父帮忙,等到那一天希望孟叔父可以兑现承诺!”
“一个承诺——好吧,承诺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得把问题解决了才行!”
“如果问题解决不了,那承诺自然不成立!”
“如此甚好,那就请那几位账房先生抽个时间来镇上一趟,只需半日,我便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孟广泽要不是亲眼看到这陈舟将大明律背得滚瓜烂熟,真怀疑他是一个骗子,多少个账房都摇头的事情,半天就能解决?
对于陈舟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县域几年的旧账,其实没有多少。
借贷复式记账法,放到现在,那就是账房界的核武器!
谈判好了,孟昭瑞和陈舟回到了社学。
下午的时候,按部就班地讲授完课业,山长突然宣布,第二天要进行一次比试。
陈舟纳闷,这比试是什么意思?
孟昭瑞一解释,他才明白,这比试其实就是课业考试,只不过,要分上下论高低。
那落后的,就要罚他打扫学堂的卫生。
看起来,这学校无论古今,考试罚做值日都是一脉相传的,都跑到快五百年前了,还是没逃掉!
当然,陈舟是非常有信心的,孟昭瑞说了,考诵读、抄默、释义!
这考试,也不是针对陈周的,而是大概每过十天,便要进行一下小测验。
目的是确保有人做卫生!
目前,这卫生的最高纪录保持者是班上的吴诚,已经连续做了一个月了。
而且吴诚已经放出话来,有了陈舟,他就不必在干这力气活儿了。
毕竟,陈舟来的极晚,那些底细很快也就被人知道了,一个刚开蒙不足一个月的人,没有谁会把他放在眼里了!
有的人甚至在想,陈舟和山长会不会有什么样的关系,不过第一天就打了陈舟一戒尺,众人又觉得大概是和别的人有些什么关系,一时间倒是给陈舟增加了不少子虚乌有的背景。
可是这一测试,众人都惊呆了。
吴诚本来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要解脱了,没想到陈舟虽然书写多少差些,可是背诵、释义,均是一字不错。
吴诚的课业实在是跟不上,但是凭着关系硬塞在这里。
很高兴陈舟来了,总有一个比不上自己的,只要自己不是最后一名了,还打算着和自己的父亲要点什么奖励。
没想到这样一次考试,陈州不仅不是最后一名,没有给他来垫底,而且除了书写被山长批评了两句之外,其他的竟然都给了一个优等。
吴诚立刻成为了众童生嘲笑的对象,尽管他原来也是,可是这一次,吴诚心中却充满了怨恨。
这怨恨,集中在陈舟身上,为什么陈舟不是最后一名,为什么不是他来打扫学堂。
为此,吴诚在打扫的时候,甚至还故意把废纸扔在陈舟桌下。
陈舟自然是置之一笑,这些小孩子把戏,一点也不放在眼里。
可这更加激怒了吴诚,在吴诚看来,这种无视就是对他的挑衅。
郁闷的吴诚偷溜出去,在街上闲逛,忽然身后有人叫他。
吴诚回头一看,原来是卢庆。
两家有些生意上的来往,故此认识。
卢庆是知道吴诚在社学就学的,这几天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一个能够对付陈舟的办法,毕竟青田社学那边,他确确实实是插不进手。今天看见了吴诚,他突然就有了主意。
“哎呀,咱俩可有日子没见了,一起去喝酒。”
三杯酒下肚,吴诚不由地把这几天的苦闷一起倾诉出来,卢庆一听,居然有陈舟的事情,心中大喜。
“这陈舟的确不是东西,扫了兄弟你的面子,咱们可不能放过他!”
吴诚叹了一口气:“他课业好,山长都夸奖他,我有什么办法?”
“哎——课业好,不一定就是个好人,他家里穷困——我这儿有一个主意,能帮兄弟你出气!”
吴诚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这天中午,陈舟刚在学堂用过了饭,回到教室,就见一屋子人乱纷纷的叫嚷着。
特别是吴诚,挥舞胳膊,显得十分激动:“那可是我父亲专门从徽州给我带回来的,价值——价值好几两银子!”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陈舟。
陈舟纳闷,扭头问孟昭瑞:“怎么回事?”
孟昭瑞哼了一声:“谁知道他作什么妖呢?说是丢了一块墨,还是徽墨——鬼知道是什么墨,就在学堂里吵嚷起来,真是不知所谓!”
陈舟心里一动,还没来得及细问,吴诚已经走上前来,歪着脖子质问道:“陈舟,上午放学,你是最后离开学堂的吧?”
陈舟想了想,点了点头:“大概是吧!”
“那就对了——”吴诚冷笑,“把我的徽墨交出来吧?”
徽墨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陈舟一挑眉:“你的徽墨?”
“是啊,吴诚的徽墨不见了,你是最后离开的,不是你偷的还有谁?”
一旁还有帮腔的。
“哦——我最后离开,就是我偷的?”
“就算不是你偷的,你的嫌疑也最大,一屋子人里面,你最穷——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陈舟不由得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你丫不是穆仁智穿越来的吧?
早就想到这吴诚会施展些小手段,没想到这般低劣,居然诬陷自己偷东西。
不,这不是诬陷,这是栽赃!
“我们的褡裢可都翻捡过了,现在就剩你的没翻了!”
“对对——翻他的褡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