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明白泽辰平日里总让我低调行事,小心做人的用意,若是这书生当时不为争一时得口舌,哪怕是装傻充愣,或许就能逃过一劫。
我正唏嘘,文玉叹道:“如今我也误了科考的时日,又被囚禁于此,真是比死还要难受。”
我看他消瘦憔悴的面容,头发松松散散,眼神迷离,气若游丝的模样,便劝道:“这鬼君将你囚禁无非想逼你就范,倒没有直接使个术法强迫了你或是一气之下将你打入无间地狱,看来待你的心是真的,不如你便从了他,也省得被磨地没了人形。”
我本意是想劝住他,总好过于折磨自己,可是读了圣贤书的思想境界同我这种见识浅薄的的确不一样,他当即恼羞成怒:“我心中有莫大的抱负,本可以在仕途一展宏图,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让我苟且偷生,委身于人,那我不如去死!”
他的确也是说到做到,割了两回手腕,撞了回墙,未果又开始绝食,若不是我的一块糖饼,大概真就嗝屁了。
因受了我一块糖饼的恩情,他对我的态度还算和善,那边鬼君听闻文玉总算是愿意吃东西了,喜不自胜,又送来了好些糖饼,糖饼这东西,吃一块觉得爽口香甜,吃多了便觉得腻了。
在幽冥鬼域待久了便分不清时辰了,大致算了下该有一日了。
文玉听了我的劝说,不再绝食,心里认定我是好人,且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便缠着我让我将他放了。
可怜我也想知道怎么出去,而且美人那头时刻差人盯着我,我一边要同他虚与委蛇,一边又要找出路。
第二日,鬼君差人送来一套大红嫁衣,并留了一句话,说是三日后要迎娶文玉,文玉当即晕死过去。
我掐了好久的人中才让他清醒了过来,然而醒后便开始寻死腻活,说他受了我的诓骗,说我同鬼君是一头的,责备我欺骗了他。
当即拿了把刀要抹脖子,我深以为,这书生动不动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想要通过科举做个文臣实在屈才,不如去投了军才好。
迫于无奈,我只得拿绳子将他捆了,然而捆了还不成,他又要咬舌自尽,我便脱了他的袜子往他嘴里一塞,这才安静了下来。
我看他怒睁着一双眼睛,眼里满是血丝,白净的脸涨得通红,鬼君实在可恶,好好的一个白面书生硬是折磨得不像个人样。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突然一缕红光一闪而过,地上蹲了只小兽,小兽渐渐变大,竟然是大黄,我喜不自胜,大黄果然机灵,竟然找到了这里。
它亲昵地过来蹭了蹭我,我又看了眼文玉,他此时全然失了斗志,眼神空洞地看着大黄。
我忽然心生一计,对大黄道:“大黄,你是魔兽,不受这里的拘束,正好将文玉先送回人间。”
大黄呜咽一声,忧虑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道:“你别担心,我自有打算。”
我解开文玉身上的床单,从腰间取下摆渡人交给我的铃铛放到他手中,叮嘱道:“你跟着大黄,到了忘川,晃动铃铛,摆渡人便会来接你们。”
“不行!我怎么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此非大丈夫所为!”
这人可真是倔强,我只得和盘托出,从背后拿出那把匕首,恶狠狠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本是美人大人派来取你性命的人,这把匕首哪怕是割破你一点皮肉,你也会灰飞烟灭。你若不走,我为了保命定会杀了你的!”
他吓得小脸煞白,往后挪了挪,依旧不死心:“我。。。我不信!”
我将匕首抵住他的脖子,恐吓道:“要不试试?”
大黄抬起爪子捂住了眼睛,做出不忍状,文玉瞪大了眼珠子,慌忙回道:“我信,我信。”
我松了口气,收回匕首,突然又想起了没人送我的珠子,我拿了出来,这里面是阳寿,于我也没什么用,我便交到文玉手中:“这里头是五十年的阳寿,你且收好,待你哪天遭遇不测或是寿终正寝时交于接你的鬼差,你能多活五十年,是不是觉得不虚此行?”
文玉小心翼翼接过,突然眼眶红了红,咣当一声便给我跪下了。
“姑娘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来生当牛做马再来答谢!”
我可受不起他的跪拜,赶忙将他扶了起来,又仔细叮嘱了一番,大黄有些不舍,趴在地上不肯起来,搞得像是诀别一般。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我有鬼君的把柄,他奈何不了我!”
看着他们离开了,我望着面前火红的嫁衣发呆,明日便是鬼君同文玉的喜日了,虽不敢大张旗鼓,但内殿之中也张灯结彩了。
我心一横,自己穿了嫁衣,盖了盖头,将匕首藏于袖中,若有变故,还能防身,吃些糖饼便静候明日的到来。
第二日,迷迷糊糊中被人抬了起来,只知道自己坐在一顶轿子里头,摇摇晃晃,待停住,又有人将我抬了出来,放置到了一张软塌之上。
我心中一惊,这里莫不是鬼君的寝殿?
四下安静的出奇,我小心翼翼揭开盖头,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人来,正巧肚子饿了,面前桌上又摆了好些的瓜子蜜饯儿,索性就边吃边等。
俗话说宁为饱死鬼,不作饿下魂,我嗑瓜子嗑的正欢,突然殿门被人撞开,一粒瓜子壳卡在喉咙口,憋得我满脸紫青,手忙脚乱盖好盖头,捂着胸口咳嗽。
隔着老远便闻到了酒气,鬼君一步一晃悠,朝我飞奔而来,拍了拍我的背,我终于将那粒瓜子壳给咳了出来。
“小心些,你要是受伤,本君会心疼的!”
我浑身一颤。
鬼君看了眼狼藉一片的桌子,甚是欢喜:“小玉儿,你终是想通了?”
他在我身旁坐下,一手握住我的手,反复摩挲,说着酒话:“你跟了我,便放下心,你人间的父母兄弟我都会照拂,等你死了,我便许你一万年的阴寿,我们在这鬼域做神仙眷侣可好?”
我点点头,然而藏在袖子中的手抖得厉害。
他越说越是起劲,手舞足蹈起来,我隔着盖头,瞧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他一身红衣,襟袍微敞,十分风流。
见我总是点头不语,他在我面前蹲下要去揭我的盖头,我连忙按住他的手,另只手牢牢握住匕首。
“你?你是害羞了?”
他咯咯一笑,顺势要来剥我衣裳,我死命护住前襟,趁着他半醉半醒,将匕首扎进了他的胸口。
他大惊失色,酒醒了大半,看见自己胸口插了吧匕首,伤口往外冒着黑烟。
美人曾说,这匕首割破一点点皮肉也能叫人灰飞烟灭,然而我却没料到,这匕首对鬼域的鬼君却没有半点用处。
他恼怒地拔下匕首,我本以为这匕首要过段时间才能见效,直到他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才确信那把匕首毫无用处!
他一把掀开我的盖头,将我重重扔到地上,我一个翻身退到了一旁。
“你是何人?我的玉儿去哪了?”
我告知,文玉已经被我送出了冥府,此时应该回了人间了。
鬼君面若桃花,但占了个鬼子,便总觉得有些渗人,他一听恼羞成怒,一张脸变得面目可憎,两眼血红,多看一眼都会做噩梦!
他手中蓄力,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也不知这招管不管用,我大喝一声:“你可认识魔族公主迷迭?”
他果然及时住了手,问:“你是谁?”
看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定是有所忌惮的,我拍了拍黏在身上的瓜子壳,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抬头挺胸一气呵成。
“我是迷迭公主的亲信,她知道你同她有婚约,又不愿意不明不白嫁给个陌生人,便差我来打探虚实,却没料到!”
鬼君神色一慌,将半敞的衣襟拉好,细长的眸子转了转,好一番思量,我心中自然知道他要打什么主意,便接着道:“我来此处,是公主亲自指派的,若我回不去,她便会让她哥哥君瑜率领十万魔族将士,踏平鬼族。”
说罢担心他不相信顺带拿出了迷迭送给我的令牌,那是给我防身用的,今日正巧派上了用场。
鬼君铁青了着脸,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姑娘说哪里话。”
鬼君攀附魔君,一个断袖,硬生生逼迫自己去娶个女子,着实叫人佩服,我心下有谱了,他定是不敢伤害我的。
鬼君毕竟也是一族的主君,仪态还是要有的,往椅子上一坐,内心有些惆怅。
外头闯进来一行人,应是方才听到打斗声的,最前面的是美人,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脸惆怅的鬼君,我冲他挑挑眉,他当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我已将文玉处置了,极力隐藏自己的得意。
扭着腰肢过来劝慰鬼君:“君上,你莫要伤心了,文玉他不识好歹,你还有我不是?”
本来鬼君便心里烦闷,又知道我在看着,当即给了美人一脚,他在地上滚了几滚,吓得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