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毫不在意,他觉得高珊断然不能瞧上他,因而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哪知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几天后高家的帖子便送到了他手里,说是高珊要约他喝茶听戏。
少年端坐在草庐里,思考良久,我也觉得这件事听起来很是稀奇,多少人要请她出来喝茶就跟请大罗神仙一般难,而如今,高珊竟然主动请少年,实在是长安城一大奇事。
我道:“许是她觉着你长得貌似潘安,嫁给你也无不吃亏,想通了罢!”
少年脸色青白交错了一番,如同被霜花打过的茄子,蔫巴巴地伏在案上叹息,泽辰突然给了我一个眼刀,我立刻会意,拍拍他的肩膀,又道:“不对,我觉着许是她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这是要约你出去商量着对策怎么解除婚约呢!”
少年一听,脸色顿时缓和,抬头问我:“真的?”
我诚恳回道:“你即无功名傍身又无一技之长,她自是看不上你的。”我看少年脸色又暗淡下去,立马闭了嘴。
不过他还是想通了,便欣然前往,还非得拉着我一同去,不顾身后泽辰的不满都快溢出来了。
高珊请少年喝茶的事情不出所料在长安城里传开来,待我们到了醉仙楼时,楼上楼下围了好些人,都想一睹高珊小姐的风采,不愧是长安城第一美女,我也禁不住也好奇起来。
再者,也是对她未来的夫婿充满了好奇,好在少年这长相怕是比他漂亮的女子也不多。
我坐着不住便抓了把瓜子加入了围观的群众,边嗑瓜子边听八卦,这民间八卦实在是比戏本子还要精彩百倍,我还未听得真切,就被少年一把拉了回去,他正襟危坐,没了往日的散漫,倒像个正经人了,再加上被眼罩蒙住的一只眼睛,倒像是行走江湖的术士,颇为威严的感觉。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马匹嘶鸣声,人声又嘈杂了起来,我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瞧,只见数十个衣装笔挺的侍卫围着一辆马车,围观的人还未等马车里头的人下来就被侍卫撵到了数十丈远,几个随从嬷嬷毕恭毕敬地静候在两旁,这仗势!
马车帘子被掀开了,一个随从立马蹲下身子,嬷嬷过来搭把手,将车里头的人儿小心翼翼地搀扶下来。
我眼神好,远远看到这姑娘虽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但肌肤胜雪,黑发如墨,樱桃小口,双颊两朵红晕,眉目如画,一身藕色纱衣,倒像是被春雨打湿的桃花一般娇美,颈中挂着一串明珠,衣着打扮无不透露出一种贵气,啧啧!不过这容貌比起泽辰还是要差几分的。
我赶忙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赶紧看,他却埋着头喝茶,不知是想什么出了神,并不予理会。
他近日相亲的女子多了,麻木了,因为对女人已提不起兴趣?
高珊带了两个侍卫进了酒楼,酒楼霎时安静了不少,酒楼内大多是男客,屏息凝神瞪大眼睛去瞧,那眼神都直了,我瞧见邻桌长着蒜头鼻的男子在倒酒却丝毫没意识到酒早已满了出来,洒了一桌子。
高珊左顾右盼了会儿,时而面露鄙夷之色,时而掩着鼻子,时而又有些气愤,目光正撞上了我先是一愣继而看她打量了我一番,便不屑地移开眼睛,待我回过神来她已经拉开了少年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少年放下杯子,淡淡道:“你来了。”
高珊刚坐下口中便喊了声“子轩哥哥!”
可见他们是旧相识,我瞧高珊模样自不用说,一声哥哥喊得也恭敬的很哪有人们说的跋扈劲儿。他二人算是门当户对,再加上她看少年的眼神有些暧昧,我忽然觉得这事儿似有转机,反倒是我杵在他二人中间显得格外不适。
少年许是也察觉到了异样,不敢去看她似怀春的眼睛,一直低头沉默不语,高珊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做撒娇态,故意生气地娇嗔:“你怎的不记得人家了吗?我是珊珊呐,我可一直记着,小时候你救过我的,一直想着要好好报答你!”
少年被她摇地脑袋发晕,心里发怵,从她手里挣脱开来,揉了揉额角,干笑了两声回道:“记得,我自然记得你,只是你说我救过你这件事我倒没啥印象,我向来做好事不留名,若真的顺手救过你,也不必记挂在心里的!”
高珊似有些气馁,从腰间取下个物什,放到桌上,脸怀期待道:“这是你救我时遗留在地上的玉佩,你总不能忘吧?”
这块玉佩通透无暇,莹润有光泽,牡丹花上立着一只仙鹤,栩栩如生,少年眼神一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我瞧那玉佩虽雕工精良但也不算上品,少年却手有些颤抖地拾起玉佩如同捧着一块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阵,缓缓道:“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我依稀有那么点印象了,十岁那年路过一个河道救起了个失足落水的小姑娘便遗失了,她就是你?”
高珊心疼地望着少年,道:“正是我,如今玉佩物归原主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少年略带感激地收回了玉佩,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块玉佩遗失了这么多年,能完好无损回到自己手里实在是悲喜交加。
我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谈论许久,深以为缘分这东西实在是妙不可言,一件小事,一个物什便会在两个本毫无关系的人之间牵起一道红线,这写鸳鸯谱的月老真是厉害的很!
我安静地磕着瓜子直到面前的一盘瓜子都见了底,喊小二又加了一盘,直到第二盘也见了底,见他二人依旧是聊得热火朝天,便觉得有些乏味了,四下看热闹的人有些依旧饶有兴趣,大部分却怀着十分失落的心情散了,本以为是场鸿门宴,哪知道是人家的相亲宴。
即是如此,再留下来委实有些不明事理了,不如早早回去将这个喜事告知莫老爷子。想着便起身准备开溜,少年却猛地一把将我拉住,我往后一退险些坐到他腿上,余光瞥到高珊脸色一变。
少年却突然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我还未弄明白他要做什么便听他道:“想来你也不愿意下嫁给我,我又有了心上人,不如我们今天就把婚事给退了吧!”
不止是高珊,连我都惊得张大嘴巴,他拉我过来竟是当挡箭牌的,高珊狠狠瞪了我一眼,绝对是明目张胆的挑衅,然而她在少年面前却格外克制,强忍着慢慢涌上来的怒意,不失身份道:“婚事是我爹爹同你爹爹定下的,若是你心中有不满,大可同他们说去。”
凡人的情情爱爱我实在不甚明了,但自古介入人家感情生活的第三者下场大都不好,况且我觉着他二人若是喜结连理也算是件好事,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若是坏了这桩姻缘,可就罪过了,遂慌忙解释:“姑娘别误会,我们只是普通关系,并非他的心上人!”
高珊显然不信,此时她身边的丫鬟忽然附身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我懒得去细听,只是拼命给少年递脸色,他却目光躲闪。
只见高珊看我的眼神竟更凌厉了些,不知道这小丫鬟嚼了什么舌根,她睁圆了眼睛,脸露怒意,指着我的鼻子喝到:“我说你怎得如此面熟,我大哥出事之后从他房中找到一副画像,那画中女子跟你模样无二,我大哥的病可是同你有关?”
我竟将高大宝这人抛到了脑后,他可是高珊的亲哥哥,他的痴病虽不是我造成的但的确也和我有关。
霎时间不知从何处涌过来数十几个侍卫将我团团围住,周围的食客被这肃杀的场面吓得纷纷丢了筷子往外头跑,生怕不小心受了牵连,这高珊脸变得忒快了些,还不等我解释就要拿人。
高珊转头,同少年道:“子轩哥哥,这女子害我哥哥得了失心疯,我今日必须带她回府中交给我爹爹处置,你可有意见?”
少年还算仗义,立马站起身来将我拉到身后,道:“你哥哥强行将她掳了回去,若那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她就要遭了毒手,你哥哥如今这样也是咎由自取,同她没有关系。”
“那便是你害的?你为了她?” 高珊脸色铁青,咬着牙齿问道。
“自是同我也没有关系,许是老天见他作恶太多,遭天谴了吧!”
高珊松了口气,她知道她这哥哥平行不端,也没多说什么二十示意两边人退下,半晌勉强挤出笑容来,讨好道:“我听闻姑娘是位神医,可否随我一道回去,若是能治好我哥的痴病,小女子不慎感激。”
她见我无动于衷,又道:“我哥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在这边替他跟你道歉,姑娘,医者仁心还请你考虑一下!”
我想了想,他哥也并未对我做什么,反而好吃好喝招待了我好几天,虽说后面设计下药,左右也没沾到半点便宜。
我刚想答应少年却冷笑了两声:“这病恐怕我们治不了。”
高珊一双杏眼忽然蒙上了一层水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少年真不懂得怜香惜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这高大宝不算善人,但也是条性命,我最见不得姑娘哭了,有些于心不忍,要为她求求情,遂笑笑道:“好说好说,你哥哥的病我会治,不过今天治不了,允我个两三日,我回去备些药材。”
她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回道:“那就有劳你了。”
离开酒楼待高珊一行人走远了,我将少年一把扯到跟前,正色严肃道:“那姑娘一看就是对你动了真心了,你若下次再胡说八道,我便撕烂你的嘴信不信?”
少年捂着嘴做惊恐状,小心回道:“是你说的,若对别人没意思就该当机立断,不白白辜负别人的一番心意,我对她没意思,自然就要态度强硬一点!”
我思考了片刻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遂松开他的衣领子,拍了拍手,依旧不满道:“即使如此直说便是,为何将我拉来当挡箭牌,白白得了个坏人姻缘的恶名号,你方才瞧没瞧见她的眼神,想要将我吃进肚子里一般。”
少年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找不到旁人了么。”
我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