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章：金色婚礼的悲伤•the golden wedding of sorrow

20点17分。

他茫然地坐在无菌室的手术床上，身边站着一群戴有防毒头盔的医生与护士。那些人在窃窃私语，气氛诡异而又凝重。

“滴——”、“滴——”。

心跳显示的波动正常。

“嗞——”、“嗞——”。

脑电波图像显示正常。

20点42分。

验血报告“啪嗒”、“啪嗒”的打印出来，白细胞数目正常、眼底也没有出血现象……

他们开始怀疑的议论起来——

“迹象表明他已经是个再健康不过的正常人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还要重新化验吗？”

“就算再化验几十遍也是这样的结果，仪器又不会骗人。”

“简直是奇迹，都已经死了10万例的感染者了，竟然真的出现了痊愈的病例……”

“嘘——小声点，政府封锁了实际死亡人数，这些秘密绝对不能传出去……”

于是他们皆是充满防备的看向了他——那眼神里满是排斥与疏远，甚至还有恐惧。

而他整个人却是一头雾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而且刚刚又被抽了好几管的新鲜血液去化验，他更是没有力气去思考整个过程。

22点01分。

r2集住区的全体上层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允许他在警方的护送下返回家中。

22点10分。

一只脚刚刚踏出r2集住区的医用小组管理所，他便被头顶白寥寥的探射灯刺痛了眼睛。直升机在上空盘旋的声音传进耳里，紧随其后的还有刺耳的警笛声。电网大门之外，他看到四五名记者围在那里——他们在冒着被感染的生命危险等他出现。

一看见他，记者们便蜂拥而来，纷纷将电子话筒举到他的面前发表疑问。

“作为第一例在感染晶纹病后还可以活下来的患者，你现在是不是觉得非常的自豪？”

“你有没有发觉自己在病愈之后与患病之前的某些不同？晶纹病给你带来后遗症了吗？”

“听说你在学校的成绩非常优秀，作为优等生的你脑子一定很好，想必绝对有一些心得来提醒广大市民如何预防感染晶纹病吧？等等！请等一下，先不要走——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他最后看了一眼嘈杂的人群，接着便被警察推上了车。车门被人从外面不由分说的关上，他根本没有说话或是回答的机会。

——奇迹……他？

或许只是幸运而已。

坐在车内，他转头望向玻璃车窗。发觉自己映在上面的面容与来到r2集住区之前并无任何改变，除了……微微泛着银色光芒的瞳孔。

然而，当他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了真正的巨大变化。

23点34分。

父母在迎接他的时候喜极而泣，可他的耳膜深处却猛然发出一阵撕裂般的嗡鸣声——在他听到妈妈哭泣的瞬间。

再接着，他就看到了父母头顶上显示的数据库。年龄、出生时间、心跳的快慢数值，甚至还有他们的脑电波反应，他都可以清楚的看到。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真是奇迹！小路你竟然活下来了，你竟然重新回到了我们身边！太好了……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妈妈的话听在耳里有恍惚的回音，而他的眼底立刻跳起银光，并迅速的鉴定起这句话的真伪。

说谎。

你其实早就认为我没救了，根本没想过我还会活着回来，所以也做好替我举行葬礼的准备了吧？在你悲伤痛苦过后，我却意料之外的活了下来，只会让你认为我的出现显得多余而又恐怖。

【简直不可思议，我本都已经绝望了，因为没人能在感染晶纹病后还可以……咳，总之，总之你能活着就好！恶梦总算结束了，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

爸爸的手在拍向他肩膀的时候略有迟疑，最终还是移开视线，也放下了动作。

又是谎话。

实际上，你心底里根本就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痊愈了。

“要是被传染到了该怎么办”、“万一是医生们的疏忽可就糟了”、“就让他这样回到这个家里真的没问题吗”——既然你是这样想的，就干干脆脆的直说出口。

当时，他不由地在心里冷笑出声。并不是因为亲人的虚假，而是一场晶纹病的降临，竟撕开了原本就不明澈的父母的面具。

在如今终日都惶惶不安的第五区内，所有人都将自己的性命安危放在第一位，血缘已经变得不值一钱。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根本没打算责怪父母。因为在他感染晶纹病的那一秒起，他就已经被夺去了一切。亲情、健康、人生与希望……他的人生已经变得乱七八糟，谁也不会料到他会活下来，连他自己都为此而惊讶。

既然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可能融回进生者的世界？

他早就被上帝遗弃了，连死神也不愿收留他。

于是那句话再一次拂过他的耳畔。

【死亡，是不能够结束痛苦的。】

“……路！喂，纪路！”

熟悉的声音突然闯进脑内，这使得纪路猛地睁开双眼，惊醒了过来。

“我睡着了吗？”由于刚刚从梦境中苏醒，纪路的神智在短时间内恍恍惚惚。待到几秒后终于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的眼前是原多悟的面部特写。

“你离的太近了。”纪路不满的推开他的脸。

“我也不想离这么近啊。”原多悟才是最不满的，“在这种时候你竟然睡着了，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我们可是在很危险的陌生地带好吗！”

危险的陌生地带？

纪路这才环视起四周，铺满稻草的屋子，墙壁黑黢黢的，棚顶吊着一只红色的蜘蛛。

哦，他想起来了，他和原多悟是来和接头人汇合去找红眼queen的。但是红眼queen死了，所以他们暂时跟随阿让来到他的暂居地休息，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嘛，大概就是他莫名其妙的睡着了。

一定是长途跋涉加上频繁使用分解能力才导致体力不支。

“肚子饿了。”纪路皱起眉。

“哈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阿让呢？”

“他刚才说要去方便，已经离开很久了。”

“算了，怎样都好，比起那个——”刚睡醒的纪路脾气很糟糕，可他还是有条不紊的统领着大局：“我们要快点启程，继续去找红眼queen的下落。”

原多悟哭笑不得：“你睡傻啦？这么快就忘记红眼queen已经死了的事实吗？”

“不，她还活着。”纪路一边站起身一边说：“坟墓里的尸体并不是她，透过沙土可以看见下面躺着的是个比她要年长一些的女性，数据不对，所以我们要找的人不在坟墓中。”

什么？

既然是这样的话——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啊！”原多悟就算脾气再好也要被气炸了，他实在搞不懂自己的这个青梅竹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正当他还要继续抱怨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是阿让回来了。

他把包在牛皮纸里的两根法棍分别扔给纪路和原多悟，“晚餐，请你们吃的。”

虽然只有面包，可纪路还是很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原多悟面露鄙夷地看着周遭破破烂烂的环境，再看看手中干巴巴的法棍……算了，吃吧！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真可惜，这里没有适合小少爷吃的牛排和沙拉。”纪路坏笑着打趣起原多悟。

原多悟不满地瞪向他：“不准对我使用你的能力。”

“放心吧，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食言。”纪路耸耸肩，“而且对于你在想些什么，也根本用不着使用我的能力。”

嘴巴坏这一点倒是永远都改不掉。

“两位差不多填饱肚子了吧？”阿让在这时插话进来，转而点燃一支烟，火光映红了他左眼上的那道疤，他接着说道：“我有些话想要单独问问这边的这位——”眼神飘向了原多悟。

原多悟是困惑，纪路则是不悦。

“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么？”纪路眯起眼，看上去像是一只危险的猫。

“组织与组织之间不能够使用任何能力——相信你的上司在你加入的那一刻就曾让你宣誓过条例。”阿让好心提醒。

没错，联盟组织在接头或是同盟战线时是不可以对彼此使用任何能力的，无论是分解能力还是狩魂能力，就连窥探对方的数据都属于触犯友好条约。

这就是为什么在加入组织的当天要宣誓《和平大典条例》的原因。

“所以，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是友军——就让你随随便便的带我朋友出去单独谈话？”纪路的语气是挑衅的。

“警惕性max是件好事。”阿让始终保持着素有的冷静，像是个成熟的年长者那般对纪路说：“相信有些话是我需要打听的，而你则是不要听见比较好，我完全是为你考虑。”

“你这家伙的态度真让人不爽。”

“哦？是吗，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就在两个人要因一言不合而大动干戈的刹那，原多悟急忙冲到两人中间打起圆场：“喂喂你们两个，干嘛这么大火气，不就是有话要单独问我嘛，好啊我去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后他朝纪路挥挥手，笑眯眯地说：“我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不会有事的别担心啦。”

“喂……！”

看着原多悟跟着阿让走掉，一个表示不满的符号顿时在纪路的额头上蹦起。

谁在担心他的死活啊，这分明是关系着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面子问题，纪路狠狠地咬了口法棍，又“呿”地声吐掉。

“真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