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抱着怀里这个弱不经风的小丫头,一路下山,她应该是脑袋里带了伤,痴痴呆呆的很,可即便如此,对异类她还是难得的保持了公正心,虽然说起来出身有影响,到底还是本性难移。
这么想起来,刚刚被她强行饲喂了血祭的怒气,消散了不少,这会儿她几近昏迷,但是还记挂着对它而言,压根不算数的那点威胁,青浦久不浮动的心情,微微的抖了一下。
想来,孤寂了太久,天道也松懈了防御吧。
我昏昏沉沉了很久,眩晕,剧痛,呕吐,一直都没停歇的折磨着我。
睁不开眼睛的我,却记得它附在我耳边轻轻的呢喃细语:
“丫头,有事搞不定,叫我的名字,青浦。”
我被魇在这狰狞的梦里许久,数次挣脱又再度沉沦。
我变成了它的同伴吧,坐在它的肩头,任凭风浪起,任凭弹尽粮绝,一路杀到腥风血雨,最后我坐不住了,身体成了烂漫娇艳的花海,织成了华丽的长衣,紧紧的拥抱着它的腰身,永没有分离。
我是笑着醒过来的。
姥和姥爷都围在我身边,炕烧的暖暖的,空气里飘着饭香。看窗纸,外面还漆黑一片,我躺在被窝里,身上不疼也不冷,仿佛一切都是个梦。
姥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眼角还有点点泪花,看我睁开眼,她伸手摸摸我的头,跟姥爷对了一眼,姥爷也是大出了一口气,笑着下地穿鞋子。
姥的手还是那么暖,隔着发丝都是暖暖的。
“丫儿,身上有不得劲的地方吗?”
我摇摇头,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姥把被子给我裹上,她侧身去拿水碗的时候,我扫到了后面炕桌上,一排香炉袅袅青烟前,一块儿白布下露着一点的蛇皮!
蛇?蛇!
我混沌的思绪一下被撞清楚了,我已经到自己家,我怎么回来的,是它,是它救了我吗?
“丫儿,喝口水啊,别看,这事儿一会儿姥跟你慢慢说。”
姥的语气里,有我不能理解的感觉,姥爷听到屋里有说话声,从外屋灶台口抬手掀开帘子探头看了看,姥垂着眼皮微微点点头,他就又忙去了。
咔嚓咔嚓,姥爷折断柴火的声音,听进耳朵里,我想起来的越多,心里奇怪的越多。
“姥我我饿了”
怂让我还是没敢问青浦的事儿。
万一这名字是我听错的呢,青浦,轻蒲,清葡?
噗,姥摸不着头脑看我笑的跟傻子似的,她拿了湿布给我擦脸擦手,又给我把头发仔细的梳好,眼神一直溜着我,我只笑了一声就不敢笑了,姥今天特殊不对劲儿,我只怕是她要秋后算账。
水生那边啥样,都没我事,一想起那死孩子当时的话,我甚至巴不得他路上摔个跟头掉俩牙下去。
姥爷热好了饭菜,拿小盖子端进来,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回身端了自己的小烟袋锅,一言不发就回西屋去了。
姥看着我喝光大半碗的粥,又塞了一块饼子后,给我擦擦嘴,把饭桌往后推了推,娘俩面对面的坐好后,她眼里寒光一闪,厉声道:
“祁萤!你可知道你做的好事!”
“啊?我额姥”
姥压根就没给我解释的功夫,接着说道:
“我习家上下,祖辈仙家赏饭吃,没有衣钵首肯,绝不可以自接仙家,惹恼家仙,坏家仙道行。”
姥说着话,转身给供桌先磕了几个头,掀开白布,示意我也过去,我头一回被姥带着给仙家行礼,对着的是一块蛇皮。
“这位常大仙家,您对我家丫头的恩情,我家没齿不忘,过了这正月二十五,我就给你请一块长生牌位,供奉到朝阳寺里,日日香火,愿您早登天班!”
姥恭恭敬敬的磕头,上香,许愿,一气呵成。
三根清香袅袅,明暗几瞬间,齐根折断!
姥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这位压根就不准备吃她的套路,干脆利落的把姥这套万金油的说辞给拒绝了。
我只是惊诧于原来仙家的意愿还可以这么表示出来,姥这说法,我心里也是拒绝的,因为我早就清楚,姥的本事是不传我的,她没瞒过我这个。
我的小九九,应该是跟青浦的想法重合了,所以姥才想直接把它送走,姥可能看出来什么了。
不知道怎么表达,我闭口不言。
姥看着这情景,心里来火,但是也不能妄动。她沉思了半晌,耳听着窗外远远的有公鸡打鸣声,农村就是这样,鸡鸣就算新一天,马上就该有早起的人了,喧嚣也是跟仙家沟通的大忌。
姥又拿了三根香,这回她让我点。
我举着香火,对着蛇皮,昏黄的光线里,仿佛青浦就在我对面对着我微笑,它变回了男人模样,浅笑粲然,看我的眼神中,有温柔有释然,没有别的。
我抖了抖嘴唇,半天还是没能按照姥的意思说,它对我来说,陌生而神秘,诱惑远远大于恐惧,我想留住它,没来由的我就想这样:
“青浦,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啊呦!疼”
香火悠悠荡荡飘了起来,香灰落下来,不偏不倚烫了我的手。
看到这,姥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常仙会自己找上了我。
可事实摆在这,姥没办法改变。
长长的叹口气,姥把蛇皮和白布连着人偶都收进了一个小柳木匣子,用红绳系好后交给了我:
“丫儿,这是天命,姥没话说,只一条,仙家为善为成道,为恶,必天谴。”
摆摆手,我抱着匣子乖乖下地找姥爷去,只剩下姥独自一人对着一排牌位,默默交流。
青浦整个人缠绕在房檐下,长发随着晨风摇曳,它静静的看着屋里我们祖孙二人的动作,我和姥的一切,它都看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它在那,莫名的我现在能清晰的掌握它的动向,甚至于我心里有话都能直接跟它交流,比如现在:
“小祁萤,你姥的那几只小仙,鄙视我哎。”
“关我啥事,又不是我让的。”
“”
“喂,也不是我姥让的,你,你那样子干啥好,好了嘛,我我去跟我姥说!”
翻个白眼,我抻着嗓子喊姥,姥答了话,不一会儿就过来了,我又爬被窝里了,姥一过来我就从被窝伸出手来要抱抱,姥无奈只好坐到我身边,我抱着姥,迷迷糊糊的又有些困,半闭着眼我梦呓般说着:
“姥,别让大仙们欺负它了,它都害怕了”
姥拍我的手顿了顿,不着痕迹又轻轻拍我睡觉:
“莫怕,为善它们就不会欺负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