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是寂静的街上,待马车停下之际,倏地不知从哪来的数位深衣持剑男子,恭恭敬敬的围了上来。
“诸位是掌门派来的?”筠琦率先下去,一面打探着这地方,一面看着这几位。与前几次见过的不同,不过为首的有些眼熟。
“见过阮姑娘、书生大人。”为首的手下亮出令牌后,行了一礼。
彼时陆笙也跟着下来,这与温州相邻的岭南,他还是第一次来。
“请。”他们训练有素,行动一致,分散开去,将筠琦、陆笙一前一后护着。
这多日,每次与师兄相见,都是师兄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这第一次登门造访,还真是有趣。
只怕这夜深了,今夜是看不见未来的师嫂了。
一个踉跄,没看清路,向前跌去,撞在了师傅的后背:“哎呀……”
陆笙反手过去,将她扶住:“小心些。”
那声音有些小,也不知是不是怕惊扰旁人,还是筠琦多心了。“你背我吧,我困了。”饶是撒娇,陆笙自是抵抗不得,只得将她背起,兴致勃勃的往暮冬门而去。
她倚在师傅的肩上,忘我的放空思绪。本来一行人就没有人说话,这安安静静的氛围下,她很快入睡。
一个手下体贴,脱下自己的罩衫给筠琦披上:“姑娘还真是放松,都睡着了。”
陆笙从她均匀的呼吸之中自然是感觉到了,只得笑笑:“周围都是可信之人,怕什么。”
逐渐将温情放下,心中一处担忧又袭来。大徒弟是暮冬门的掌门,即便没有这江湖势力,他也是武艺高强,不惧外敌。
然而筠琦却是和他自己一样,都是弱不禁风。他日袭了君齐书生之职,岂不是将她推入火坑?
“师傅。”才走了没多久,一声略显洪亮而又熟悉的叫唤,让他们停住了脚步。
一抬首,前面果然是灏泽。
身着褐色长衣,淡黄交领,梅花箭袖相搭。衣带上隐隐约约绣着什么字,手中并无佩戴兵器。
陆笙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声音小些,你师妹睡着了。”
都是许久未见,灏泽有些话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唤了声师傅。可师傅却不似那般感伤,只略了眼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肩上睡着的师妹。
轩辕灏泽便沉默了,随同师傅一起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
那眼神真是委屈,大概想起来,小时候他生病,都是师傅亲自背着送去看病,亲自喂药。
后来师妹来了,甚至没来的时候,自己的地位好像就已经一落千丈了。唉,师傅,你这重色轻徒也太明显了。
当到了暮冬门的门口,如果是筠琦醒着,定然会感慨一番,他这地方的别致。
只是陆笙冷冷的略了几眼,命几个候着的女子将筠琦送了进去。
待人散去,独他二人去了密室之际,轩辕灏泽脸上的稚嫩之气全无,凌厉的一双眸子,透着几股隐含的杀气。
这密室里陈列着诸多卷宗书籍,墙上虽无字画,却挂着几柄冷剑。
“听说你为了暮冬门,也是劳心劳力,辛苦的很。”陆笙的视线均不在此处,只遥遥的望着这书架子背后那空空如也的墙壁。似是什么都没有,却又似乎,藏了什么。
轩辕灏泽沉稳而又厚重的声音里,没有了无奈:“师傅,你一人执掌君齐书生,岂不是更危险?”
陆笙眼中的犹豫又多了几分,倘若当初没有一时兴起,就收了颇有天赋的筠琦,如今也不至于进退两难了。
“皇家,终究是皇家。
连我的师傅、你的师公都避不开的天,你所说的危险,还是看得见的。
此番,你秘密写信找为师,是为了正行门一事?”
早在没有抵达温州之前,轩辕灏泽便已一封书信过去,悄悄的告诉陆笙,要装作不经意一般,来到他们岭南。
结合眼下形势,只能是为了正行门又加大权力的事情。
若是还如当初一般,君齐书生仅他一师二徒,只怕早被正行门啃的骨头都不剩了。
轩辕灏泽寻了个地方,靠着墙壁,冷峻的外表,已与多年前完全不同。“正行门自成立至今,始终将我们视作眼中钉。
何况今夕皇上又有让他们独大的心思,只怕随便一二借口,都能让轩辕族受累。”
陆笙此时也是无心儿女私情了,说到底,一旦皇帝放弃了君齐书生,那么外敌入侵,势必能一举灭了轩辕。
只怕当年第一代的师祖未必没有预见今日之形势,只是这些年,他懈怠了。
“所以,即便是你师妹引你入局,让你顺利成为暮冬门的二把手,你也没有想法?”当年之事,筠琦始终都在愧疚之中,哪知三方之人,皆是心知肚明,甘心如此。
轩辕灏泽的眼中,因师妹,多了一分柔情:“师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虽然她很聪明,很有天赋。
可是奈何,不善于心机的隐藏,便很容易被人读懂。
师傅,如今势成水火,我们和正行门一战,是迟早的事。
倘若真如皇帝的吩咐,将君齐书生的位置,交给师妹,只怕他定会立马下旨,让正行门的人娶了师妹。”
一拳打向身后的墙壁,化作无声的抗拒。
即便眼下师傅和师妹没有相爱,他也绝不允许皇帝随随便便就将师妹指婚出去。
陆笙何尝没有这般的焦虑,何尝不知如果袭位会有怎样的后果。
眉间紧蹙,再无半点松懈之意。然而万千烦恼丝,也须得从头梳理:“此事先不急,若我们行动早了,正巧让对方瞅准机会。
为师想做的,是给筠琦一个毫无后顾之忧的未来。”
陆笙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平日里不曾离身的扇子递给了他:“今日立誓,务必护筠琦周全。他日若师傅不在身边,你也必须继续保护她!”
轩辕灏泽接过扇子的那刻,几乎是无法描述的内心动荡。此情此景,和当年的师公……
“小琦虽然很多事不知,但基本都有所感觉。未到必要之时,先瞒着她吧。”
陆笙拍了拍他的肩,似是有所释怀,又似乎更加沉重,缓缓地走了出去。
只是轩辕灏泽更加清楚,此番不仅仅是对付正行门那么简单。
而这把扇子的含义,也更加复杂。将其放在书架之上,尾随师傅而去。黑暗之中,这扇子倒是沉甸甸的落在了心上。
“啊,对了。”才刚走出房门口,陆笙忽而停住了脚步,回首看了看轩辕灏泽,“听说你有了未婚妻?”
轩辕灏泽眼神一个飘忽,趁师傅没注意,溜了出去:“师傅,我累了,明天见。”
顾左右而言他,这还是适才那个冷峻的家伙?陆笙不禁开始好奇,这个未婚妻究竟是何方神圣。
明日就明日吧。抬头时,天上的明月依旧皎洁,点点星光,夜幕之下,总是光明的诞生。
“书生大人,这边请。”一手下前来领路,打断了他鲜少会有的感慨。
此时此刻,温州城中。
“大人,他们师徒已经到达岭南暮冬门。”探子回报,所言也是他意料之中。
探子所唤的大人,竟是披着墨色罩衫,持正行门特造之剑。回身时,透着月光看见了那张脸,棱角分明,戾气十足。正行门赵之阖的首徒,严溯。
“让几个探子继续跟踪,切不可暴露自身。
其余人随我回昭昙城。”一声令下,转身入了马车之中。
严溯其实不大明白他的师傅此举何意,但他总是明白一点。
师傅至今未曾娶妻生子,又以他这个大弟子为傲,将来不论形势如何,师傅多少都会偏心于自己。
但,君齐书生,不可不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