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宜人,只是此刻站在衙门面前,阮筠琦若有所思。
“二位,我们大人已等……候,多时。”从衙门里走出来迎接的这衙役,本是快人快语,却不料看见对面那衙役脸色灰暗,连连朝他摇头,便知这二位心情大抵不好。
“那你可知,找我们何事?”阮筠琦露着笑意,这笑意人畜无害的,只不过谁也不敢真嬉皮笑脸的回她呀。
“刚刚听闻,宋家老爷,想要翻查他弟弟当年涉及的命案真相。”这衙役算是知道了,为何适才他要对自己摇头。他们二位皆是有地位的,随随便便就被拦下带回衙门,自然心中不悦。
若说此前那案子是人家心血来潮,随手一帮,这件事可真就是冲着宋老爷在这里的财力,迫不得已将人请回来的。
“当年?”阮筠琦看了看陆笙,笑了笑,“师傅,你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请出山的,还是徒弟我来吧。”
“师傅,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带我去换衣服。”阮筠琦一转脸,对着衙役的脸色就没那么温和了。
也不知怎么,这几年,他们好似越发不把他们君齐书生放在眼里了,呼之即来,喝之即去?在这里,她绝对不能少了架势,再不能叫人这么随意的使唤他们。
衙役无奈,只好快步去向杜文禀报。
另一个人领着阮筠琦去换衣服,阮筠琦随口一问道:“这个宋易豪的兄长,涉及了什么命案?”
衙役想了想,年份也有点久,他是不知具体内情的。“我也只是听说,说是他意欲对一个认识的姑娘不轨,姑娘贞烈誓死不从,被他恼羞成怒的活活打死了。
未定案前,好像连过往的行商和行人都细细盘查过。
不过也听说,他好像一直没有认罪,还总说是被陷害了……”
另一边,陆笙完全是慢慢悠悠的走着,他明白筠琦为何挺身而出,若是此案并无太大疑点,应会好好教训那个人的。
只是,近来皇帝对于正行门的培植越发的有力,对于他们而言,总不是一件好事。
原来当年师傅说的要早做打算,是已经预料到今日之形势?
在这温州城中,她如今也是第一次穿回女装。
推门之际,那一身,连衙役都看呆了。
潮青碧海白云心,真真是最好的形容。白为底,青衫在外,脚上一抹蓝色,虽不是正经的搭配,却意外的相得益彰。
那是她在外人面前极少穿出来的打扮,到底因此效果甚好。发髻简单,只戴了一支玉钗。
最灵动不过是一双不曾染了世俗的澄澈之眸,所及之处,仿佛是温意也是漠然。
看了衙役一眼,冷声道:“说不知的人,最终知道的不少。”
衙役是基本接不下这句话的,何况对方的伶牙俐齿可不是一般人能应对自如的。
只得以沉默掩盖心中的惶恐,不由得改变了某些看法。
抵达了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未进门便听得师傅所言:“……这么说来,你们这两兄弟情义还真是好。”
阔步而来,单单看了看宋易豪两眼。
一身绫罗绸缎,只是不大合身,好像是大了。眉宇间透露出的那股子气息,并连全身的气质,仿佛都不大符合前几日的判断。
一向机敏的筠琦,很快就和陆笙一般,嗅到了不可思议的味道。
不等杜文客气一二,直接坐在了陆笙的旁边:“师傅,且你听那般讽刺,也不知说的是哪两个兄弟关系如此尴尬?”
杜文自当是忍着笑意,不得不一本正经的向宋易豪介绍了她:“这一位日前你应该见过,便是书生大人的得意门生,钧少公子。”
宋易豪原本听着陆笙的那句话就觉得似有弦外之音,如今听筠琦这么一说,岂不的确如此?“公子,兄长蒙冤多年,终不能让他一直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故而才恳请两位施以援手。”宋易豪虽然明白这两个人的能力不容小觑,却不是一般人请的起。
筠琦把玩着手里的玉雕,偏头瞧了瞧她的师傅:“你这几日劳心劳力,却偏要你在离开的时候再管上一事。
不帮你吧,显得我矫情。帮你吧,你说我图什么?”
她那一脸笑意虽是对着陆笙,陆笙却越过她的视线看向杜文。
杜文不禁暗暗叫冤,脸上还只能镇定自若的回人家一个笑脸:“宋老爷,公子这是答应你了,且向公子再娓娓道来吧。”除了装作不知,真不知如何面对这位“公子”。
早些年还记忆犹新,明明是这位的师傅,当代的君齐书生不好说话,虽风流倜傥。位高权重,难请出山,虽不乏才情。
眼下瞧瞧,这师傅虽是表面上温温的不在意,实际上借了徒弟的口。然而这徒弟却不是等闲之辈,惹不得啊惹不得。
宋易豪是不知这筠琦的个性,更不知眼下她的态度显然是极为不耐烦了。“十八年前,兄长宋青豪被人指认对姑娘胡氏欲行不轨之事,未遂后害死了胡氏。
路过的打更之人,也说是亲耳听见胡氏骂的是兄长之名,只是没有亲眼看见,去时胡氏已死。
打更的人和我们宋家无冤无仇,平时为人也很是老实,并不会做谎。胡氏和我们认识,但不曾有过过节和旧怨。
奈何全温州城内,只有兄长一人是这个名字,连个同音不同字都没有。
可当年兄长一直喊冤,声称非他所为。直到临刑前夜我去看他,他仍旧是这么说的。
只是后来,兄长逃狱,此事就一直如此不了了之。”
这些话和适才听见的,并无差别。但也难怪师傅会如此言语了:“倒是奇了,你若是信他,这十八年你哪一年不能为你兄长申冤,偏偏我们来了,你才说。
且这天下能断案的,何止我们君齐书生一派,你请谁不是请?”
玉雕在手里是不停的翻来覆去的看,完全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倏地抬眼之际,眼神却格外凌厉。
宋易豪居然微微的发颤,一度游离的眼神之中,似乎还有隐瞒。
只见他刻意的深沉起来,悲切满怀:“十八年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兄长究竟有没有做过此等恶事。
然而日前,兄长托人捎了信给我,仍然坚持当年之事,非他所为,且要我帮他申冤。
我去见他的那一日,不料他所住之处,被雷击中,兄长死于意外。
那时大人们皆在调查秦茹的案子,自然不敢打扰。”
说的倒是有条不紊,且都在情理之中。既是如此,那为何此前会有些许的紧张?
“他什么时候死的?”筠琦并未给他留一丝悲伤的空间,直接问道。
宋易豪一愣,脱口而出:“三、三日前。尸首已被官府带走,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烧焦的尸体便是兄长。”
筠琦的一双眼睛,又重新打量了这个人,当看见此人手上布满老茧之际,不禁产生了一个想法。
“师傅,筠琦年少无知,对此事还真有自己的一点猜测。”那笑意盎然,显然是要开始戏耍别人的先兆,在旁的陆笙倒是喜闻乐见。
那不属于此人的部分,师徒俩都看的清楚。“说说看。”难得开口,惜字如金,且看看这徒弟又想怎么玩。
“宋青豪已死,死无对证,而作为他的弟弟,现在才来一味坚持兄长的清白,未免迟了。
要知道,此事受害者早亡,嫌犯也死,任凭我上天的本事,如何调查这陈年的案子?
若我是你,看清这一点之后,必然是不会做此愚蠢之事,因为无益。”筠琦站起,缓缓的走向了他,每一步都很慢,每一步也都能看得见,他额间的汗越来越密。
突然,他猛地站起,猛地一拍桌子:“真真是无知,那可是我兄长,既然蒙冤含恨而终,我如何能不为他申冤?”
却在触及筠琦的眼神之际,脑中一片空白,那仿佛是位高权重者才会持有的气焰,冷峻之中夹杂着不屑。
“我说自己无知不过自谦耳,除了我师傅,倒还真有人敢这么评价我。
虽不及家师的地位,倒也是颇具小名,你以为我‘钧少公子’的名号是捡来的不成?”
乘势之下,又给了他一击,让他顾不得此前对筠琦的反驳。
“适才所言是其一,钧少的猜测尚未说完。”一记冷眼过去,完全没有在意那个人是如何紧张、无奈,而又刻意的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