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脚把他揣到雨帘里,去找了买来的粗布,趴在客房床沿上比划。
今年秋天格外怪异,照着往常,该是秋高气爽,金桂飘香。
可别说朗朗晴空,桂花都全被砸进泥坑里了。
雨水来的匆忙,黑云乌压压,照例说这算是夏雨。
可天偏偏一日比一日冷。
趴在床边,我打了个摆子。
用手一寸寸量着。
临了,我揪住送被子的小和尚。
我问:“庙里还有布吗?”
“换吃的了。”
“棉花呢?再不济杨柳絮呢?”
小和尚睁大眼看我,抬手试试我额上温度。
他说:“能吃的早就吃了。”
“恩。”我胡乱点头,让他去找几个师兄和老和尚平时穿的衣服来。
等衣服拿过来,我又觉得头大。
本想着省着点料子,也能凑一凑,结果听小和尚描述,除了老和尚的衣服年岁久,还算合身。
其他的无不短胳膊短腿。
小和尚的衣服倒是合身,是师兄的破衣,拼起来做的。
让小和尚把衣服拿回去,我蹲在门槛边上发愁。
这雨,明天能停吗?
停了,路能走吗?
庄潜羽过来,和我蹲在一起。
“元宝别发那些没完没了的善心。你救不了所有人。”
他掰着我脑袋,一字一顿,言语诛心。
可他错了,这些话诛不了我的心。
能让我觉得诛心的,是这些天最常听到的那些话。
今年收成不好啊…
与之相比,庄潜羽的话,起不了我心底半点涟漪。
我没善心,只是不甘心。
我非善人,只是弥补罢了。
看着庄潜羽,平生第一次,我觉得他不那么聪明。
至少,他不知道我现在所想为何。
站起身,我拍拍庄潜羽肩头:“我无善心,非善人。”
他跟着站起来,身上是先前摔在雨里留下的泥点。
庄潜羽说:“元宝你这样不行。”
我推开他,将人关在门外,把粗布放在一边,又吹灭油灯。
一室黑暗。
真黑啊。
第二天清晨,我站在清晨寺门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辆盖着油毡的马车缓缓驶来,带斗笠穿蓑衣的赶车人晃悠悠的甩鞭子。
揉揉眼,在马车近前的时候,我才觉得这是现实。
车内人掀开帘子,跳下来走到我面前。
是任往来。
“元宝你等下跟着赵升回去。”他指挥,“赵升你先把东西搬进去,中午之前把元宝送回去。”
赶车人丢开斗笠,往嘴里丢了颗瓜子。
“得嘞!”
甩开碍事蓑衣,他往清晨寺搬东西。
我站在原地,有些懵。
“大哥为什么要我回去?”
任往来冷眼看我:“你爹单子有点多,做不过来。”
骗子!我家半个月没接到单子了。
东西不多,赵升很快就搬完了。
我站在一旁,甚至没看出黑布下面盖着的,是些什么东西。
回去的路上,我从赵升那里拿过来瓜子,有一下每一下剥着。
我问赵升那里面是什么。
赵升拉扯缰绳,绕过大水坑,这才答:“书,里面都是书。”
丢掉一手瓜子皮,我扒着车架子看外面。
此时雨停,太阳隐隐冒头。
幽冷幽冷的风吹得我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