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家，我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地方。

可大火下的这个家，和平时完全变了模样。

有轰隆隆的闷响砸在身后，不消一会儿，珠子大的雨点砸下来，让人生疼。

我冲到了苏锦面前，带着满身火星子，和被烧烂的衣服。

见到苏锦的前一瞬，竟然有功夫想，以后有传奇轶事可以吹牛了。

我元宝，是入过火海的人。

轰隆隆的雷声砸下来，和那一年的雨一样，来的干脆利落。

油火遇到水，没有熄灭，反而越发肆虐。

苏锦坐在五弦琴边上，看着我。

那双黑黝黝，水灵灵的眼睛，似乎在看陌生人。

她露出一个让我陌生的笑。

“元宝啊，你怎么来了？还不赶紧回去睡觉？你明天还要早起做工呢。可别忘了，还欠着我一根榴花簪子。”

此时的苏锦有些陌生。

我咧嘴，嘴角有些疼，那是被火燎的。

我问：“做好了给你烧过去？”

她眼中倒映着火光，倒映着什么深深沉沉的东西，就是没有我。

把五弦琴扒拉到自己腿上，她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闻弦音的人。早先我想着，你要是个男的，我一定要嫁你。”

她抬手，琴声铮铮。

我竟从里面听出些决然来。

什么事，能将她逼到这种程度？

我说：“我是男的，你也不会嫁我。你喜欢的是庄潜鳞。”

苏锦喜欢那个木呆呆，格外老实好骗的庄潜鳞。

“可我喜欢别的。”

苏锦手下没停，尖锐的声音在火海里，让我想起志怪话本里的不死鸟。

涅槃。

我后颈一疼，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听到一句似来自天边的话。

“陪太子读书，呵！没意思。”

我睁开眼，耳边是刺啦刺啦的磨砺声。

挣扎着坐起，就见陆元坐在不远处磨着一把小刀。

一掌长，半掌宽。像断剑，又像块铁。

我知道，那是一把刀，杀人的刀。

“醒了？”

陆元回头看我，满头满脸的血，都凝成块了。

我一咕噜爬起来站好，倾身低头，从嗓子眼逼出来一个字：“恩。”

“错了没？”

炭盆里有几根烧火红的钳子，说着话的时候，陆元用布包着钳子插进水桶里。

刺啦~

比刀剑磨砺的声音刺耳，水汽很快弥漫，挡住我俩的视线。

趁着片刻的功夫，我翻了个白眼。

“没错。”

“呵。”他从嗓子眼挤出来一句话，在水汽消散的时候又丢钳子进水桶。

“你不如她。”

四个字让我身形一滞，等水汽散开，我笑了。

挺直背脊，我开口：“我不如的人多了。”

过了很长时间，陆元指指桌上的一堆材料。

“榴花簪子。”

我点头，说了句好。

其实我该问问，苏锦家的大火是怎么回事。该问问，苏锦的生死。

可想到大雨下的火海里，那告别般的曲子，就问不出了。

苏锦以为我不懂她，其实我懂。

上古琴弦为五，宫商角徽羽。

后文王加一弦，为少宫，柔以应刚。

武王伐纣增一弦，为少羽，刚以应柔。

苏锦独爱五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