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沉默三秒,才沉声道:“可有法解?”
“这,这个能暂缓辛小姐现在的状况。”苏孚从袖里摸出一个瓷瓶,将它小心翼翼递给庄主。
庄主接过瓷瓶,并没有立刻给辛静语服下,而是继续看着苏孚,一双凉眸眨也不眨,唯一可见变化的是,它的中心有怒火在跳动:“我问的是,彻底根除的办法。”
苏孚下意识抬手去擦脸上的冷汗,手却不知怎地,怎么抬都抬不起来,心里一慌,思路也不清晰了:“没,有,没有,有!”
话音刚落,只听乓乓几声,门窗在同一时间全部关闭,四面的帘子也在顷刻间齐刷刷落地,室内突然一片黑暗,浓郁沉重,犹如巨山压顶,压抑得让人窒息。
沉默,沉默。
时间滴答而逝,始终无一人出声。
说无,倒又有一个声音。
那便是仍跪在地上,失魂落魄浑身颤抖得像个陀螺似的苏孚因为恐惧而发出的牙齿打架声——他拼了命想合住自己的牙齿,奈何总是合不拢,内心的恐惧来势汹涌,想压制,那家伙像是存心与他过不去,他越压,恐惧感就越猖獗蛮横地侵占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冷静。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才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苏孚的魂已脱体而去,呆着眼睛垂看黑漆漆的地板,盲目地看着,思绪理不清了,他记不得如何解了,思绪太乱了,理不清理不清,眼前越来越花,慌乱与恐惧占据了他太多的心神,连黑色都看不清了。
狂野隐在暗处,看着苏孚的一举一动,掐着手指算着时间,嘴唇歪得愈加放肆。
“装痴?”庄主忽然冷笑一声,转而一厉,“苏孚,竟敢耍弄本座,你好大的胆子!”
却见他双袖一挥,两股劲风凭地而起,卷起一地的物体,手往中间一推,所有的物体,包括苏孚,尽数被甩向门边,发出震耳的响声,阁楼颤了两颤。
苏孚蜷着身体埋在废墟堆中,大气不出一口,身体也不动,连打颤的牙齿都没动静了。
一个黑影横掠过屋子,唰地到达门边,一脚踢开满地的废渣,一把拽出躺在最下层的人,室内的灯骤然间全亮了。
狂野粗鲁地抓起苏孚,见他已是面目全非,呼吸全无,歪斜的嘴笑得森然至极,转过身,脸上得逞的表情立刻烟消云散,除了跟往常一样的桀骜不驯,看不出还有其他什么神情。
他闪瞬移步到庄主的面前,将手中的尸体往地上一扔,躬身抱拳道:“回禀庄主,他已经死了。”
庄主指扣瓶盖,啪地一声,瓶子打开,从中倒出一粒药丸,他微弯腰,将药丸喂到女子嘴里,然后抱起榻上的女子,嗖地站起身,双眸淡淡扫过地上的死尸,冷冷道:“扔进地牢,凌迟,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面具下,他的双眸凌寒如箭,嗜血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无风自飘的发丝在空中散发着夺命的气息,与之前在女子面前笑得灿如阳光的样子相比,完全找不出半点相似的影子。
“遵命!”狂野面无表情地,一脚勾起地上的死尸,单手一抓,跟抓一块破布般,轻松随意,然后将尸体夹在腋下,一眨眼,他的人已到达窗边,再眨眼,屋子里的灯全部熄了,窗帘被尽数打开,阳光照进屋子里,刺眼而灼热。
庄主抱着辛静语,步履稳健地走下楼。
几分钟后,他站定在一楼大门前,门前已是空无一人,连修剪植物的园丁都撤光了,留下偌大却空荡荡的院子,显得这院子寂寥非常。
庄主微微侧过身,望着身后的高楼,三个烫金大字在午后强光的照射下,变得愈发美丽耀眼。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俊眉蹙起,环着女子的手指微动,在她的背上点了一下,女子原先那仿若凝固的表情才渐渐恢复正常。
辛静语揉了揉眼,瞳孔的颜色还是忽明忽暗,她晃着脑袋看了下四周,咦了声:“我们不是在吃饭吗,怎么出来了?”
“你吃完一口就睡着了。”庄主笑着道,温柔的声音是多么的醉人。
“呀!”女子小手一拍嫩白的脑门,拍完后,眼里还是疑惑,抬起头,看着庄主一本正经问道:“是真的吗,我饿了也能睡着?”
“饿了就睡是世上最容易做的事情。”庄主也一本正经回答她。
“为什么?”
“因为变饿对所有人来说都很容易,不往嘴里送东西就行了,睡觉更容易,什么都不做,倒下合眼就成,这两个对所有人都生效的容易之事加起来,不就是最容易做的事情了吗?”
“可是,我不记得我饿了就睡的事情。”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莫非,你不相信我。”庄主佯装生气。
“我……”听得他突然变了语气,辛静语一时无措,绞着袖子发呆,透白的小脸都被急红了,还没想出个什么话来诓生气的人。
庄主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宠溺:“逗你的,瞧把你吓的。”
辛静语俏脸更红了,小手扯着他衣服一角,小声道:“我饿了,我想吃饭。”
庄主立即收住笑声,两手往上一提,紧了紧抱住她的手:“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山水清幽,枝繁叶茂,鸟语花香,这是思静山庄北边最外围的景色。
河边栽满了柳树,其中一棵柳树旁设有石桌石凳,桌凳旁边,有奇花异草点缀,环境比起别处,自有一番风味。
此时,一个绝美的女子坐在石凳上,一手夹菜,一手拿着被啃得只剩小半块的秘制糕点,小嘴塞得满当当的,唇边上饭粒与糕点粒成灾。
这吃相,放在这么个美人身上,按理说,是有些不太雅观。
但她吃成包子脸的样子实在可爱得紧,一旁,某男看得失了神,好半天才醒过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食。”庄主抬手为她揩掉嘴边的小米粒,笑得暖如阳光。
“好吃。”辛静语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筷子同时放在了一条鲜鱼的肚子上,利索夹下一块鲜嫩嫩的鱼肉,放在鼻端闻了闻,大眼放光,笑道:“定是十分鲜美。”
小口微张,一块香喷喷的鱼肉便进了嘴里。
“真的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她又夹了一筷鱼肉放嘴里,大口吃下,不满足,再夹一筷,再夹一筷……一条约莫两斤重的鲤鱼就被解决了。
庄主担心她再这样下去会被撑坏肚子,急忙伸手撤下她的筷子,不允许她再吃下去。
突然被人扰了吃饭的兴致,辛静语先是一愣,随即腮帮一鼓,嚼着一口未吞下去的菜,右手则开始与庄主抢筷子,边抢边道:“还我筷子,我要吃菜,我还没吃完。”
庄主见她神色认真,确不像已经吃饱的人,犹疑地递出筷子。
筷子递出一截,一只细白的手就伸了过来,他又快速将筷子藏在身后。
“哼,”辛静语和他抢了许久都没抢过来,俏脸一板,有点生气了,“你既不想给我吃饭为何还要带我来这么远的地方?”
听到这话,庄主分外委屈地看了眼石桌上被扒得一片狼藉的盘盘碟碟,以及盘子边缘上的寥寥残羹,再看眼半站起身与他抢筷的绝色女子,无辜的眼睛眨呀眨,像是在说,你确定,你还没吃到饭?真正啥也没吃的,貌似是他吧……
他轻咳了声,端正坐姿,复又正色道:“要我把筷子还给你,也并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十个百个都答应你,你快把筷子还给我。”辛静语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吃的,哪里知道自己已中了他人的计。
“好,一言为定。”庄主将筷子递给静语,顺便还为她擦了擦她在吃鸡腿时留在手上的油渍。
辛静语终于得了筷子,心里好不欢乐,重新坐下来大吃特吃,满脸幸福,不时发出人间极品的感慨。
她吃得尽兴,殊不知对面有双温柔的眼在慢慢变得炽热。
“静语,你想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辛静语吃着吃着,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双眸一凝,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猜你有难言之隐,所以才会一直戴着面具,不过没关系,不管你长得多么怪异多么不好看,我都不会嫌弃你。”
“真的吗?”男声中有难以掩盖的欣喜和激动。
辛静语傻乎乎啃着筷子头,笑得一脸无害:“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在冰棺里躺着的时候,你就对我说过,我们是亲人,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包容。因此,我不会嫌弃你长得不好看,你是我的亲人,我会包容你所有的缺点。”
只听啪嗒一声,她右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在地上,未等她反应,她的右手便覆在了一块清凉的硬壳上,手心处还隐隐能感受到丝丝热气。
她惊叫出声,触电般甩开自己不知摸到什么怪物的手,手劲太大,甩开手的同时,还拍飞了一张精致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