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天还没亮呢,你怎么就出来了,王爷呢?”
是谁的声音,碰地一下撞入她的脑海,截断了她的思绪。
月止柔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提起沾满泥水的裙角,恍然惊觉,她已经站在外面很久了。
抬头,她看见一个满身疲态的人站在淤泥路口,衣服破得堪比被雨水冲得稀烂的土堆,松松垮垮,惨不忍睹。
她惊愕道:“你是?”
凭着这些天的记忆,她敢肯定,这个人,她一定没有见过。若是见过,这样凤毛麟角十足吸睛的存在,她又怎会没有印象。
一年不见,恍如隔世,原来就是这种感觉。离默心里苦笑,刚才她抬起头看他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他害怕她还记得他,又害怕她不记得他,更害怕她记得他却又假装不记得他。
他总是那样多心,又总是那样多余。
他明知道不论他做出多少努力都比不上王爷为她付出的万分之一,也明知道在她的面前,他只配做个透明人。
然当他每次一看到她,他就会情不自禁灵魂脱体,思想完全不受他控制。那种想占为己有,却又只能静静远观的心,无人能比他更深有体会。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留住这个画面,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改变。
但这终归,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他目不转睛看着静立在淤泥中却惊艳得天地失色的女子,心悸疯狂的感觉又回到了一年以前,甚至比一年前更甚。
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久别重逢情更浓”,尽管这种情,只局限于他个人的单相思。
“又来一个傻子!”月止柔瞧他半天都没有见他回神,咕哝一句,轻拂衣袖,转身回屋。
她想过了,走,是绝对要走的,但不是现在。那个坏得冒烟的人还躺在床上无动于衷,她若是走了,谁来照顾他?
虽说她有罪,他也好不到哪儿去,说到底,谁让他先动手……想到哪里,她俏脸一红,捏紧粉拳,在空气中恨恨一捶:“占云非,在你痊愈之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贝齿咬出朱唇外,水晶葡萄般的大眼里闪过一丝危险。
她提着裙摆走到门边,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徒然滞住:“你跟着我做什么?”
“王妃,属下此行,是找王爷有要紧事。”离默老实回答。
找占云非?月止柔的眼皮突突跳了几下,微微转身,眯着眼盯着他的瞳孔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方道:“他睡着了,你有何要紧事,可以先跟我说,我会替你转告他。”
她双手环胸,背靠木门,刚好把进门唯一的一条路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架势,有种山中霸王之感。
她眸光微闪,开玩笑,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她自己都看不下去,哪能让别人看见。
她的脸皮还是很薄的。
再者,里面还有一个被她伤得爬不起床的人,且这个人还是他们的王爷。她若是就这么让他进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揭露了他们的糗事:你们王爷欺负了我,然后被我收拾了一顿,你们来看笑话吧,反正事情的过程就是这个样子。
她想,如果这样解释了,她就再无离开的可能。他们一定会举起刀来和她拼命,为他们王爷讨回公道,甚至还会说,王爷欺负你哪里,你再欺负哪里回去就行了,何必取他性命。如果是那样,她一定会立马疯掉。
但如果不这样解释,他们当时也许不会对她刨根问底,私下一定会派人调查,以占云非这样的身份和实力,不怕查不出她就是凶手的事实。
绕来绕去,她怎样做,都是下下之举。
唯一保守的做法,就是不让他进去。他只要进不去,就不会有一堆麻烦堆在她的身后了。
这边,离默心里没想其他,王妃发话,他做属下的还有什么意见,况且王爷一向唯王妃马首是瞻,他把消息转告给王妃也是一样的,于是低眉拱手道:“王妃,黑影帮向我们王府下了挑战书,一个月后,在黑鹰崖上决出胜负。”
“再说一遍。”月止柔环胸的手指轻点,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让人一下子猜不透。
离默俊脸一愣,心里也跟着泛起失落,她果然还是在意王爷多一点。低下的眼睑,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又重复一遍:“王妃,黑影帮向我们王府下了挑战书,一个月后,在黑鹰崖上决出胜负。”
“不对。”月止柔摇头,“前面那句。”
离默反应极快:“黑影帮向我们王府下了挑战书。”
“还是不对。”月止柔还是摇头,“前面那句。”
还有前面?前面还有什么呢?他这次要对王爷汇报的内容就是这些,离默疑惑不解,掰开一只握剑的手,挠了挠衣袖:“王妃”
“就是这里!”月止柔咬声打住他的话头,眉头唰地覆上一层冰,脸色也变了,“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
她一直把思绪放在屋子里,没特别留意他话里其他的字眼,刚才顿觉,他说了那么多句,十有八九带了王妃的称呼,这是继她离开辰王府后又一个唤她为王妃的人,她周身一寒,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若还有第三第四个或者更多的人也这样做,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离默几时见过她这个模样,冷得毫无温度,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她外散的冰冷气息震慑住。
他僵直地站着,不知如何回答她,不这样唤她,又该如何唤她呢?
他只是一个下人。
假设有如果,他能直接说,其实在他的心里,他一点儿也不愿意这么唤她么。
可惜没有如果。
有的东西,注定是要跟随一个人一辈子的,比如长相,比如缘分。
他没有长着像王爷那样完美得致命的一张脸,没有拥有与她携手共度一生的缘分。
这都是他的缺点,也是能够让他错失幸福的关键点。
他缓缓抬起沉重的头,握剑的手越捏越紧,有冷汗从他的手背上冒了出来。
悬挂在屋檐边一根枯草杆上的一滴水,叮地一声落下了地,随之传来一个非常低沉压抑的男声。
“止柔,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