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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令 第三十六章 恶水噬人心(三)

“我得知爹爹的死存在疑点,便暗中查证。我曾潜入吕王两家翻找,希望能找出关于账册的蛛丝马迹,但是几次都无功而返。我又去灾民那里打探,他们的的确确是领过朝廷的赈灾钱粮,可是够不够数,他们自己都不知晓。我整日忙着这些,甚至还动过上京告御状的念头。也许是我动静太大,惊动了吕王二人,那年初冬,我家无端生起一场大火,家中老老少少,除了我,全部都没了。”肖菁华忍痛含泪说着,顾卿之拍着她的肩头安慰。

“一场大水,一场大火,把我的生活全毁了,我满脑子都是要报仇的念头,有时候我都想一剑杀了这二人。我也向一些州府的大人诉过冤情。因为怕被他们追杀,我女扮男装,不敢自己露面。可是我没了账册,也就没有证据,口说无凭,根本没人信我。”肖菁华愤恨道。

“那你这次进京,女扮男装考武举,又是为何?”顾卿之问道。

“我报官无门,便只好自己当官。吕自舟和王余两个贪官,之所以还能平步青云,都是官官相护的缘故。只要我自己能当官,而且当的比他们大,我就可以重新彻查此事,还我爹和顾公子的清白!”肖菁华斩钉截铁。

“你这样太过冒险!你女扮男装,若是被发觉,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就算肖大人是枉死,也会因你的罪行,而从忠烈祠里赶出来。这等大逆不道,又岂是你爹娘想看到的?”顾卿之极力阻挠她。

“顾小姐,我没有办法了!账册被毁,一点证据和线索都没有了,除了这条路,我也别无选择!我爹好歹也是奉南县的县令,他为奉南县的百姓牺牲,是死得其所。可顾公子呢,他只是去浔州访友,途经衷州,却生生的赔上了一条性命,难道你心中不恨吗?难道你不想替他报仇雪恨吗?”肖菁华撕心裂肺地吼起来。

“浔州访友,浔州访友。”顾卿之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对肖菁华说道,“你别考武举了,此事或许还有其它的线索和门路。”

肖菁华听顾卿之这般说,忙跪在地上,一直磕头,口中念叨:“求顾小姐帮帮我,只要能替爹娘报仇,惩治了吕自舟和王余,做牛做马,我也心甘,便是赔上我这条命,我也情愿!”

顾卿之和蓁蓁忙把肖菁华扶起来,见她额头已磕出血来,顾卿之心疼地说道:“你之前说我也怀疑过我大哥的死因。不错,我是怀疑过。”

顾卿之起身,慢慢回忆,缓缓道来:“那年我大哥去世后,我难过至极。我爹娘素知我与大哥交好,特地派了个人与我说明情况。那人说,我大哥是去浔州访友,顺道去衷州看看灾情的。这次我回嘉宁城,也问过府中的人,他们也是说我大哥是去浔州访友,可是我知道,并不是。”

见肖菁华表情凝重,顾卿之接着说:“我大哥是只身一人去的衷州,他去之前曾到念安寺看过我。从始至终,他未跟我提过浔州,更别说什么浔州访友了。”

“顾公子不是去浔州?”肖菁华问道。

“大哥从一开始,就只告诉我,他是去衷州灾区,看看百姓,顺便查看一下赈灾的钱粮是否到位。我猜想,他是怕旁人怀疑,所以对外才说是去浔州访友的。”

“顾公子是特意去衷州的?”肖菁华问道。

“问题就在这儿!”顾卿之指出关键,又道,“我大哥从来没去过衷州,也不认识你爹,他是如何知晓赈灾钱粮发放有问题?”

肖菁华不解地望着顾卿之,顾卿之笃定地说道:“我大哥是户部侍郎,他一定是在户部的账中瞧出了问题!”

“对!”肖菁华站起来,大声道,“一定是这样!顾公子一定是在户部发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才来衷州实地查看。不想还是着了吕自舟和王余两人的道,丢了性命。”

“虽然肖大人手上的账册被毁了,但户部还存有当年的账,只要没有更改或毁掉,咱们就还有机会翻案。”

“顾小姐!”肖菁华说着又要跪下,被顾卿之拦住,她道,“我知道你聪明,有本事又有办法,求你帮帮我!”

“不光为你,我大哥深陷其中,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虽然咱们有了头绪,但此事还是非常棘手。”顾卿之摇摇头,为难地说,“户部的账,断断不会轻易给我们瞧见的。而且我们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找谁都没有用。”

“那可怎么办?”肖菁华又着急起来。

“你可信我?”顾卿之突然发问。

“顾小姐,我现在除了信你,再无其他的人可指望了。”

“那好,你听我一句劝,别去参加武举了。这件事得从长计议,咱们要细细谋划。想从户部着手,就得在户部安*们自己的人。只是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所以,你要耐住性子,慢慢等。”顾卿之劝诫道。

“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肖菁华有些等不及。

顾卿之面露杀意,狠狠道:“等到我们能将这些罪人连根拔起的时候!”

从君安客栈出来,顾卿之已魂不守舍,夜幕笼罩着整个大地,深邃的天空容不下一颗星子,只有孤独的月亮落寞地悬在天际。已是入夏时节,顾卿之浑身发抖,不自觉地抱臂环胸,只觉世间人心向恶。

入夜的西市比之白天,更加热闹。酒楼茶坊灯火通明,沿街的树上挂满了花灯,街边的摊贩也不停吆喝。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蓁蓁看着顾卿之的模样不对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一边还盯着街尾驾着马车的杨极。

顾卿之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不用跟着我了。”

“那怎么行,这里人这么多,我哪能让小姐一个人待在这里!”蓁蓁有些着急。

“我想一个人散散心,你要不放心,就在后头跟着。你让杨极先回去吧。”见顾卿之执意如此,蓁蓁只好照办。

待蓁蓁打发了杨极,一回头,已不见了顾卿之的踪迹。蓁蓁瞬时傻了眼,杨极的马车已经走远,而西市的街道交错纵横,到了晚间随处都是人,哪里还能找得到顾卿之?蓁蓁慌了神,一路小跑,边跑边嚷,还是没有寻到顾卿之的身影。

这一边,顾卿之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天边才是她的尽头,满脑子都是顾奂之对她种种的好,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直落下来。众人纷纷侧目,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为何如此伤心。

蓦地,身后有人推攘,顾卿之一下子被挤到了街边的一个摊位前,人没站稳,双手撑在了摊上,撞倒了一个花瓶一般的器皿,“嘣”的一声,那物跌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这人,怎么打碎我的瓷瓶?我这可是上好的贡瓷,你赶紧赔我钱,不然我拉你去见官!”摊位的小贩拉着顾卿之的衣袖,不肯放手。

顾卿之连声道歉。

“我瞧你这衣着打扮,也是个富家公子。赶紧赔钱!”小贩不依不饶。

顾卿之出门只带了个布囊,刚刚在君安客栈,悉数赠给肖菁华了。今日身着男装,也没带什么金簪步摇玉镯珠宝等值钱的东西。顾卿之回身寻去,不见蓁蓁和杨极的身影。

“我今日出门匆忙,没带银两。明日定派人给你送来。嗯,双倍的价格,你看行吗?”顾卿之问道。

“不行!你通身打扮这般气派,怎么可能没钱!就算没钱,玉佩扳指之类值钱的东西抵债也行!”小贩抓住顾卿之的手丝毫不肯放松。

周围聚过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顾卿之心下恼火,又不便发作,说道:“我身边确实没钱,你既不放心,不妨与我一同回府,我取了银两还你便是。”

小贩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府上在哪儿?”

“城东沛国公府。”顾卿之回道。

“哈哈!你是沛国公府的人?你以为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沛国公府的事,你就能冒充顾家的人了?先别说你不像沛国公府的人,就算你真是,沛国公府在城东,这儿是西市,你让我陪你去,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小贩一只手抓紧顾卿之的衣袖,生怕她跑了,另一只手伸开,摆在她面前,嚷道,“给钱给钱,不给别想走!”

顾卿之有些不耐烦,说道:“你瞧我的打扮,像是会贪你一个瓷瓶的人吗?你这瓷瓶能值多少钱,我就是全买下了,也是绰绰有余!”

“哎呀!你打碎了我的东西,不给钱,还有理了!我告诉你,我这可不是一般的瓷器,我这全是贡品,值钱得很!”小贩见顾卿之口出狂言,不自觉地夸口起来。

“既是贡品,应该在宫中,你如何有?难不成你进宫偷盗的?”顾卿之抓住小贩话中的漏洞,质问道。

“你,你,你胡说八道!我,我这是前朝的贡品,前朝宫中流出来的好物件!”小贩发觉自己说漏,只好胡诌。

“前朝宫中之物,你又是如何得到的?若不是偷盗而来的,那你定是前朝宫中之人。”顾卿之步步紧逼,忽的一掌拍在摊上,惊叫,“好啊!你这前朝余孽,竟还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招摇过市!我这就报官来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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