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霄阁中还在修葺,顾卿之实在是没有去处,便打算带着陌尘岀府去街上走走。
经过园中的时候,一个丫鬟正领着一波护院大箱小箱的往库房搬东西。
“这是在干什么呢?”顾卿之好奇地问道。
那丫鬟见是四小姐,赶忙前来拜见:“四小姐,这是京中一些大人们为庆贺小姐回府,赠送的贺礼。因为堆在前厅,夫人嫌碍事,让我们先搬去库房。”
“爹爹不是说后日才宴请各府大人过来一聚吗?怎么今儿个就有人送贺礼来了?”顾卿之疑惑。
“回小姐,本来是安排在今日的,只是小姐偶感风寒,所以老爷便延迟了宴会的日子。只是有些大人不清楚,提前把贺礼送过来了。”丫鬟回答,又说道,“夫人说了,小姐若有喜欢的,可以先挑些去,若是现在不想挑,等宴会结束后,再慢慢挑选也不迟。小姐喜欢什么,随时都可去库房领取。”
“我吃喝不愁,这些东西要来也无用。既然如此,你们就忙去吧。”顾卿之见他们在日头底下晒着,忙打发他们走了。
“左右也是无事,小姐何不挑些有趣的把玩?”陌尘问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玩心哪里就那么重。你若是想找些趣儿,便自行去吧,回头就说是我吩咐的。走吧,现在带你出去逛逛,免得把你憋闷坏了。”顾卿之捏捏陌尘的脸蛋,笑道。
沛国公府出去便是东市,是嘉宁城最热闹的地段,虽已是申时,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小姐,咱们应该带个熟悉的人来才是。嘉宁城这么大,咱们孤身二人,逛来逛去也没意思。”陌尘抱怨道。
“就我们俩人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想逛什么便逛什么。”顾卿之一边左望右看,一边和陌尘说着话,看到路边卖首饰玩意的,陌尘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凑上去瞧两眼。
路边摆摊卖画的倒也不少,凡是经过,顾卿之必停下来仔细看看。
前行一段,有个画摊却与其他不同。旁的画摊老板,必是拿着画来回吆喝,若是看见有人过来,忙不迭地迎上前去,夸夸其谈地开始介绍。而这个画摊的老板只顾自己作画,周围站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若是有人前来问话,他也是半天才搭理一句。
顾卿之凑近,见他正在作猛虎下山图。
那画已完成大半,画中怪石嶙峋处,一只猛虎威风凛凛,斑纹利爪,雄尾直挺仿佛突破天际。顾卿之只在书册中见过老虎,又见这画摊老板屏气凝神,所画之虎神态入微,精俊如生,不禁赞叹不已:“这猛虎画得极妙,似要冲出画轴,看着令人心中生畏!”
“画是好画,可惜,可惜了!”人群中又发出了另一种声音。
顾卿之回头望去,确是两名衣着光鲜的男子。
“怎么可惜了?”陌尘忍不住问道。
“作画最讲究的是画意画技,这位老兄倒是不差。可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位老兄的笔墨纸砚,实在差之千里。有了画境,又有了画功,却没有上好的文房四宝来呈现,不是可惜又是什么?”站在右边的男子说道。
“我瞧着就挺好的,笔意苍劲,落毫有致。”顾卿之赞道。
“这位小姐说的是画本身的意境,而我说的是这作画的工具。且不说旁的,单单是这画纸,若是换上一品斋的‘月出皎’,只怕效果更是不同凡响!”男子回道。
正在作画的画摊老板停下笔来,冷眼望着他,说道:“我们这些吃糠喝粥的穷人,哪能用得起你们这些达官贵人说的笔墨。走走走,都走都走,不要妨碍老子作画!”说着,下起了逐客令。
“呵呵,都说街头舞文弄墨的都是些穷酸迂腐之人,此言不谬!”男子摇摇头,和身旁另外一人退出人群。
顾卿之几步追了上去,叫道:“公子留步!”
那男子闻声回首,见顾卿之穿着打扮不俗,便颔首示意。
“敢问公子,您说的那个一品斋,可是在嘉宁城中?可否请公子指点一二?”顾卿之询问。
“看来小姐对丹青墨宝倒是颇有兴趣,正好在下无事,那一品斋离此地也不远,不如同行?”男子正说着,身旁的那人,打断他,悄言:“四公子,今日恐怕不便,太……二公子还等着咱们。”
“若公子有急事,不敢打扰,烦劳将一品斋的地址相告,感激不尽。”顾卿之见他们似乎有事。
“不急,二哥能有什么大事,让他等等吧。”那个四公子对身旁的人说道。
顾卿之屈膝致谢,一行四人便穿过集市,往一品斋走去。
“这一品斋是京中最大的书斋,里面的文房四宝都是首屈一指的。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名人字画,琴筝笛箫各式乐器,只要你能想到的,里面统统都有。”四公子边走边介绍着。
“不想嘉宁城中还有这等好去处!”顾卿之惊叹。
“瞧小姐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更是喜爱书画,怎么连这一品斋都没听过?”这次问话的是四公子身旁的男子。
“我家小姐初来嘉宁城不久,也没怎么出门逛过,自然不知。”陌尘抢先回答。
“原来如此。不知小姐芳姓,可否相告?”男子问道。
“小女子姓顾,这是我随身的一个丫头,叫陌尘。今日真是叨扰两位公子了。”顾卿之回答。
那男子倒还没做声,反倒是那个四公子惊讶万分道:“今日出门闲游,竟不想偶遇沛国公府四小姐,真是失敬!”
顾卿之见他只凭着自己姓顾便猜出是谁,也暗自佩服,陌尘却是惊奇地问道:“这位公子如何得知我们是沛国公府的人?”
四公子笑道:“初入嘉宁,酷爱书画,出身大户,偏偏又姓顾。除了这些日子名满嘉宁和庆州的沛国公府顾四小姐,在下实在不敢做他想。”
“小小拙名,岂敢挂齿。让公子见笑了。”顾卿之谦语,而后又问道,“还不知道两位公子贵姓?”
四公子拱手回礼,道:“在下姓严,这位好友姓沈。”
严公子、沈公子、顾卿之和陌尘一齐踏进一品斋的大门,阵阵墨香扑鼻袭来。
一品斋的老板见有贵客上门,赶忙迎了出来。
“不知公子小姐想买点什么,咱这一品斋的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都是京城最出名的。”
“老板,我想看看你们店里最出名的‘月出皎’。”顾卿之道。
“小姐真是好眼光,咱店里的‘月出皎’最为有名,这‘月出皎’啊……”老板正滔滔不绝地介绍,却被严公子打断,“好了好了,老板,快带我们去瞧瞧。”
老板引着众人走向书斋里口。
“这上好的纸是不能放在外口的,否则光照落灰,可要坏了纹路的。”老板边说边捧出一大方盒,打开正是一叠透亮的好纸。
“小姐请看,这便是咱一品斋的‘月出皎’!”
顾卿之轻轻捻起一张,晶莹剔透,皓白似月,不禁赞道:“当真是极品!洁如皑雪,坚如润玉,轻如蝉翼,密如辰星!”
“小姐果然好眼力,咱一品斋的‘月出皎’绝世无双,质地轻薄且坚韧,晕染效果极佳!”老板赶紧凑上前来夸赞。
“晕染效果极佳?”顾卿之面露疑色,转而对严公子说道,“严公子,恕我直言,这‘月出皎’晕染独特,用这种纸来作画,墨汁四下流溢,像周围渗透,反倒不适合那幅猛虎下山图了。”
“顾小姐所言不差。湿染好的纸张,能使画的层次和韵味倍增,但猛虎下山图笔致细微,的确不能用这种晕染效果极佳的纸张。可是,顾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严公子笑道。
“怎么说?”顾卿之更加好奇。
严公子气定神闲地回道:“一品斋有的是好纸,可这笔墨也毫不逊色!”
“这位公子说的丝毫不差。咱一品斋的笔多种多样。小姐请来看!”老板领着顾卿之走到左方墙面前,那墙上挂着百十来枝笔,大小各异。
“咱这墙上挂的有鸡颖笔、鼠须笔、石獾笔、鹤颈笔。刚听小姐说,要作猛虎下山图,那紫毫笔最为合适!”老板如数家珍。
“紫毫笔又有何奇特之处?怎么不见你摆出来?”陌尘问道。
“姑娘有所不知,雄性野兔的脊背上有一小撮弹性最强的双箭毛,紫毫笔就取自那里,当真是极为难得。所以咱店中不曾挂在外面,小姐若是想要,咱取出来也无妨。”老板自卖自夸。
“不敢劳烦。墨呢?又有什么上好的墨?”顾卿之接着问。
“有有,咱一品斋的‘香骨醉’最适合女子作画,只是这墨块价值不菲,店中原有两块,前几日也叫人买走了。小姐若是想要,可先预定下来,待有货时,亲自送到小姐府上。”老板回道。
“‘香骨醉’,嗯,听着就很好吃的样子。”陌尘笑道。
顾卿之也跟着笑起来,问着老板:“还有其他的吗?”
“有,咱的松烟墨也是出了名的好,色泽光润,经久不褪,而且碰到‘月出皎’这样晕染极好的纸,也不散形。”老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