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穹无道,“放弃联姻,与我联手!”
洛央颇有些难以置信,与他联手?
洛央质问模样地望着穹无,“你知道我是神族与凡人血脉相融之异数?”
“知道。”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真正的和平,而是复仇?”
“我知道。”
“你知道我复仇之路会洒满异族的鲜血?”
“知道。”
“那你一代身负天命的天尊,竟要与我为伍?”
“是。”穹无坚定地望进洛央的双眼。
洛央望着窗前满地的月光,“那你也是我的仇人,怎么办?”
“放眼当今神族,有谁不是你的仇人。报仇总归还是要有个先后顺序。”穹无平淡地道。
洛央心中翻滚着仇恨的记忆。竟有些不知所措。穹无说的没错。若将神族以是否与北荒有仇怨划分,那北荒才是孤立无援的那个。
穹无继续道,“拢南荒你做到了,降西荒我替你做到了,灭九州、平东荒,你我联手可成。”
“西荒降的是你。不是我北荒。”
“西荒是受金锵的帝命听命于我。既然听命于我,那我降于你,便是西荒降于你。”
“若我没记错,你乃东荒青帝,如何能与我一道平了东荒?”
“青帝之名本就是外人加于我。楮机如今已亲政,我已离开东荒。”
“嗯,说起来,楮机那丫头倾心于你吧?”洛央语气不善。
“吾妻醋矣?”穹无面色隐隐含笑。
洛央愤怒,“自作多情!”
“央央,与我联手之日,便是你我踏平九州之时,就是当年灭族北荒的始作俑者—昏帝珪的死祭。”
这一句话,真正让洛央动容。昏帝珪是灭北荒的罪魁,昏帝珪是害月华变成泥悔的祸首。青帝尚知悔过,而他变本加厉,借垚坤之手妄图霸业五荒、控制凡间。
“好。”洛央正视着穹无。
曾经一声应诺是感情的交托。
如今一声应诺是政治上的联手。
洛央左思右想,垚坤已另起番旗,大婚之事也已昭告天下。如今自己却违背承诺,理应致歉。便亲自前往九州之境。
如今垚坤已率部众离开厉石山,盘踞九洲城内。
洛央摘下兜帽,一身庄重玄色帝袍。
垚坤迎上前,牵过洛央的手进了内庭。九州正是黄叶遍地的季节,庭中微凉却也倒舒适。
“新婚妻子可是耐不住心中思念,急急来见为夫?”垚坤看上去心情极佳。今日九州神族贵戚争权,许多旧部族纷纷投靠垚坤。
洛央笑容满是愧意,“垚坤,我有事与你商量。”
垚坤察觉洛央的不对劲,“何事?”i
洛央道,“我,不能嫁给你了。”
“毁婚,为何?”垚坤觉得不可能。
“我与穹无达成协定,联手杀掉昏帝珪。”
垚坤语塞,看来洛央已知道父王未死之事。
“你本就未完成我的要求,还设计诓骗我。所以,你我之间的联姻作罢。我会手刃昏帝,为我母后为我族人报仇。”
洛央压下满心愧疚,以昏帝未死之由希望了结此事,可是,垚坤哪里这么容易放过她。
垚坤转身,背对着洛央。向前走了几步。机关迅速转动,洛央猝不及防,待回过神来,已然身处法阵之中了。院门近在眼前,可无论怎么向门走去,都无限向前靠近而不能走出门去。
洛央灵力虽已算得上高强,却无缘学习阵法。当真是困在此地了。
“无极涯大阵里,你好生休养。你我大婚之日,我自会放你出来。”
可是一切并未顺利地等到大婚之日。
穹无正式辞别东荒,空桑山上,楮机双眸含泪,“穹无哥哥,你为何执意要走?”
穹无立在山口,银色的衣袍被山谷里的风吹的猎猎作响,“楮机,我不属于神族。昔日亦是不能看到东荒就此衰败而插手东荒神族。东荒的担子始终要交回你手上。”
穹无说完便转身欲走。
“穹无哥哥!”楮机叫住穹无,“那北荒神族呢,那洛央呢?你若是不属于神族,现在又是要去哪?”
穹无未作回答,只脚步顿了顿便径自离开了。
“穹无!”楮机终于泪流满面。
东荒的司礼长老悠悠叹息一声,穹无这些年对东荒神族可谓恩重如山,可再不愿他离去也无力阻拦,只得上前拦住楮机追逐的脚步,“青帝陛下,请以东荒为重啊!”
一众族人纷纷跪地,“恭迎青帝归位,请以东荒为重,我等誓死追随!”
楮机看着跪了满地的族人,曾经热热闹闹兴兴旺旺的东荒神族王室,如今仅剩下自己。她别无选择,只能负起责任。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如果可以,她只愿一生追着穹无的脚步,什么都不要。
小青和小白匆匆飞来,拦住了穹无。
穹无见小青与小白形色慌张。忙问道,“可是央央有何事?”
小青小白连连点头,“主人去了九州,至今未归!”
穹无神色一紧,“九州。”
穹无心中盘算良久,神色凝重,双手紧握成拳,“是时候灭九州了。”
百年和约尚未期满,神族开战,天下罹难。可无论局势还是论天命,此一战都在所难免了。
九州分裂,朝局动荡,垚坤的大荒神族更是没甚根基。可是仍不能太过轻敌。
于是穹无只身上了长右山请援。
穹无一经踏入长右山,山上便已排兵布阵,如临大敌。
洛央与穹无联手的旨意尚未来得及下达便失踪在九州境内,所以在北荒族人眼中,穹无仍旧是杀害泥悔的凶手,是黑帝不共戴天的敌人。
穹无不愿多浪费时间,与些小兵缠斗并无意义,便一路闯阵到了半山腰。
再向前去,便是北荒神族的士兵组成的人阵,为了避免死伤,穹无驻足,“黑帝失踪,受困九州,我前来求助各位将士,是否愿与我同往,救出黑帝。”
众人疑惑之际。
北荒的司兵长老飞身落地,“休要信口雌黄!黑帝灵力高强,九州如何能困住她?”
“想必尔等皆知,黑帝不擅长阵法。”
司兵长老凝目玩着穹无双眼,无惊无澜,无欲无求,难辨真伪。
穹无孑然而立,任凭他人打量。
许久,司兵长老再次开口,“我率兵随你前去!”
“不可!”正当此时,却有一人从远处腾云匆匆赶来。
“司礼长老。”众人行礼。
“司兵,不可,万一此乃奸计,北荒神族岂不全军覆没!”司礼急急道。
穹无不疾不徐道,“长老多虑。若我欲灭你北荒,无需奸计,黑帝不在。我一人足矣。”
“你!”此等狂言让司礼长老怒气乍起,可转念一想,他所言不虚。
穹无继续道,“黑帝本已与我联手,只是尔等不知。”
“有何凭据?”司兵长老道。
小青和小白从穹无袖中飞出,“确实是如此!所以主人才亲自前往九州提出毁婚一事。穹无与主人情深意笃,必不会加害的!”
北荒神族之人这才想起,自己家的黑帝,原本是天尊夫人。
司兵长老与司礼长老相视会意。
司兵长老对穹无道,“我率五千士兵与你前去!看情势变化,我再向族中发出信号,族中士兵以作后援。”
五千士兵不多,司兵长老显然仍有顾虑,但只要得了北荒支持,那穹无便有了光明正大发兵九州的理由。
穹无从西荒调兵两万。共率两万五千兵直驱九州城。
待到穹无率兵到了九州城外,方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轻敌了些。
只守城士兵,粗算就有五万人之多,且其中半数凡人,一旦伤了凡人,那神族人便灵力尽失,如此一旦开战,己方将劣势立显。
大荒族本为新族,根基不稳,但都是对垚坤忠心耿耿的部下。作战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穹无这才明白,垚坤这些年瞒着厉石山瞒着五荒神族,蓄下了多少势力。
救出洛央为重,穹无无心拖战,便亲自出手。
未损一兵一卒,亦不伤对方一兵一卒,长驱直入皇城蒂殿。
垚坤见来人并不惊诧,“天尊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殿外双方兵刃对峙,殿内穹无负手而立,“我来寻我夫人。”
垚坤眸子闪烁着嫉恨的光芒,“洛央与你恩断义绝在先,后已许婚于我,此处只有未来的大荒族的天后,何来你的夫人。”
穹无轻轻扯起一边嘴角,“这等是非实在难论,莫不如我们来谈一笔交易。”
垚坤居高临下望着穹无,等待着下文。
“大荒神族和九州神族只能存一。究竟哪个能成为被五荒公认的正统,执掌土灵力,就全然在你此刻的一念之间了。”
垚坤笑道,“我要的正统之位,我自会夺来,不需天尊费心了。”
穹无到有些意外,转念便想得清楚,垚坤此番看来是有自信美人与权势兼得了。“好,那我只能硬抢了。”
垚坤起身,二人竖目相对。
垚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当年我堪不破你的欲念,所以对你无可奈何,可如今你已有了弱点。”
穹无闻言心中不免顾虑。
果然这弱点就是洛央。
穹无失神之间便已陷入了垚坤的泥偶幻境。招招凌厉向自己袭来的是垚坤,可就在穹无欲出手之时,眼前人变为了洛央的样貌。穹无匆忙收手,翻身躲避。
如此往复,穹无多番受自己灵力反噬,呕出一口鲜血。他明知眼前乃是幻象,却依旧无法对洛央下手。原来自己一颗无尘心早已诸多羁绊。
穹无一个错身躲过垚坤的一掌,转身却看见一土灵泥偶袭来。穹无掌心执灵力击出,却在一瞬间那泥偶变成了小栖荷的模样,穹无不顾一切飞身向前,将小栖荷抱在怀中,自己却生生受了自己的一掌灵力。
垚坤趁此间隙迅速卷起黄沙大阵。
穹无看清怀中乃是一泥偶,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心乱了,如此下去必定不妙。
于是穹无决定以灵力硬破阵法!穹无周身汇聚灵力,破阵而出,却已是黄沙切肤,银白的战衣血迹斑驳。
穹无继续聚精会神凝起灵力,几个移步便退到了殿外,阔袖一挥将殿门紧闭。
此刻不宜恋战,尽快救下洛央脱身才是。
离开垚坤的幻像阵法,穹无立刻聚集殿外士兵,冲出重围。凭借灵息迅速找到洛央被困之地。
一路走来,两万五千士兵陆续投入战斗,牵制大荒神族守卫。如今穹无身边仅余五千士兵也冲进中庭,与守军厮杀起来。
穹无看着眼前设下阵法的庭院,他知道洛央就在其中,于是果断只身进入了无极涯大阵。
洛央一眼便看到了穹无,心中立刻燃起满满的希望,“穹无!”
洛央的呼喊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穹无听到,知道洛央无恙便放心许多,穹无用意念传音给洛央,“央央,别怕,等我。”
洛央口中低低呢喃,“好……”
这阵法本不难解,至盛土灵力需以至盛火灵力克制,便可破阵。穹无毫不犹豫周身蕴满火灵力,试图破阵。
可穹无已负了重伤,即便用出全力,这无极涯也只虚弱了分毫。
穹无的灵力正一点一点耗尽。
洛央在遥远之外望着穹无的身影,心中的希望渐渐变成了担忧。以穹无的灵力何至于这么久还无法破阵,洛央似乎看到穹无身形不稳,洛央用心音召唤穹无,“穹无,你是否受了伤,别再破阵了!”
穹无未做任何回应,继续耗着火灵力。
洛央几乎可以感觉到穹无的命息渐渐变弱,“穹无,你给我停下!我不需要你救我!”
穹无依旧没有反应。
洛央气急,努力向穹无的方向靠近,却无论怎么走怎么飞,依旧是远在天边的距离。洛央边走边不争气地掉起了眼泪,“穹无……”我本以为这一生我都不想再见到你,可是这一刻,我却如此渴望靠近你,看看你,看看你是否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