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帮我？！”初刹质问道，猩红色的眸子里发出犀利的光，一扫二人因距离过近而产生的，不合时宜的旖旎。

“因为啊……”明玉缓缓开口，他说话时不自觉的微微侧起头，银色长发倾泻而下，他的眸光不自觉的深谙着，俊美的脸上迷迷蒙蒙的，露出几分似有似无的追忆的神情。

有什么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双手不动声色的在道袍宽大的袖袍里越捏越紧，渐渐的发白，渐渐的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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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寿元将尽……”

明玉第一次听到大天师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三年前，彼时他才二十五岁，大道初成，刚刚得到下山历练，以及打理清宇宗部分产业的资格。

那一天，青玉临行前，被师父传讯，需要单独向他的尊师青玉尊者再一次践行，以报答他的教养之恩，然而，在那一天，他却意外的碰到了他此生再难忘记的画面。

那时，当他一切准备妥当后，又如往常一般来到议事殿里。

明明是清晨，殿内却阴暗的可怕，白炽灯没有开，只点了几盏红烛，随着明玉将大门打开，而无力的晃动着。

他的师父就坐在殿内的正中，一把紫檀木的花雕椅子上，他低着头，整个脸都埋在黑暗里，只看见一双苍老的眼珠子，时不时的无神的动一下。整个人看起来又憔悴又干瘪。全然没有平日里的仙风道骨。

“弟子明玉，拜见大天师。”明玉不自觉得嘴唇抿紧，心下，也是无比的疑惑。

“你来了……”大天师张开隐藏在黑暗中的嘴，慢慢的说道，声音细弱如蚊蝇，彷佛病入膏肓、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下一秒就要死去。

这是，怎么了？

明玉不放心的走近青玉尊者，满是担忧的语气：“师父您怎么了……病了吗？”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门轰的一声陡然关阖，眼前那个低着脑袋看不清面容的青玉瞬间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枯槁面容？

大大的眼珠子脆弱的挂在一张瘦如皮包骨的脸上，两颊的颧骨因瘦弱而凸出得极高，干裂的嘴唇缓缓的张开，似是说一句话都很费力，而他的身体被宽松的道袍遮掩，露出来的部分脖子和手臂皆是骨瘦如柴，十分可怖。

而此时光彩照人恍若谪仙得明玉在此处一站，两相对比之下，雕花椅上坐着得那老者简直是污秽如蛆虫。

“师父你这是……”明玉一脸惊愕，语气无法平静，他那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师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生老病死而已……”青玉说的云淡风轻，听到明玉耳中也越发不是滋味，他崇敬的师父就要死了么？心下凄然了几分，想再说几句，这时青玉又开口了：“你可知为师活了多少岁了？”

“三百……三百一十九岁。”明玉不解其意，只得老实回答。

“你可知这是个什么什么时代……”

“现代……亦是末法时代。”

“你又可知为师管理这宗门又有多少年月了？”

“据师叔师伯们告知，自上代宗主放权云游后，您已接任清宇宗两百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青玉笑了，双肩随着笑声自然的颤动着，只是笑声羸弱嘶哑，双肩的颤动也幅度极小：“不愧是我的关门弟子，你答得不错，不错啊……”继而他话锋一转又道：“那你也一定知道我们清宇宗，甚至整个天朝里，所有的辖区守护家族、驱魔世家、门派等都有一个终要的任务吧。”

“济事渡人……”明玉先开口了四字，继而想了想又补充道：“渡灵。”

“是了，渡灵，牵引人世间迷途的亡魂入幽冥，这是每一个世宗出身的术士必须完成的使命，这世间有太多迷途的幽魂了，堕落的恶鬼、漂泊的亡魂、甚至包括徘徊人世的妖物、魍魉这些都是我们要引渡的对象……”

“师尊……为何说起这个？”明玉十分不解，为何要重提那些属于常识的东西，师尊他到底卖得什么关子？

“你看……”却在明玉满腹疑问之时，青玉忽然无力得招了招手，接着阵阵的青烟四下弥散，原本就幽暗的议事殿内更加是模糊不清，终于，当浓烟散去，视线重归清晰的那一刹，明玉惊讶的发现整个议事殿内竟堆满了死人的尸体！

这些尸体有的未完全腐烂，还隐约可辨五官，有的则随着世间而膨胀糜烂，爬满蛆虫，但更多的是森森白骨，四下散落，大理石的地板上也沾满或粘腻的、或干涸的黑色血斑。整个圣神肃穆的议事殿，竟变成了一个丧死地！

饶是见过太多世面的明玉，也还是不由后退一步，他机警的看向他的师父，脸上疑问神情更重，而目光却是极冷。

为什么师尊会枯槁成这样，为什么，议事殿内全是死人枯骨？

最最重要的是，堂堂清宇宗掌门发生这等丑事了，既已隐瞒多年，现在青玉尊者又为何要在这时公知于他？！

他需要一个解释，但门派自小的培养让他养成了不多嘴的习惯。

而现在，青玉在给他解释：“术士修法，最重要的是灵气，此灵气鸿蒙初期天地初开时最盛，那时便是术法昌盛神妖仙魔共存的奇幻时代，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灵气越来越稀薄……修行越发艰难，到现在，已经很难有一个能得道飞升的了……因而也更难长生！我本来也快要放弃了的……明玉，我且问你，如今清宇宗发展势头如何让？”

“已经连并三省，成为四大宗门之首，【魂会】都礼让三分……”明玉如实作答，可心中却着实忍不住咯噔一下。

“是，在我的执掌下，清宇宗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门派，在短短百年内，成为四大宗门之首，你可知我为此付出多少心血？而我百年的殚精竭虑岂能功亏一篑？若现在就寿元将尽，我又岂能甘心？！”

青玉一连三个发问，直问得明玉暗暗心惊，而随着他得问题，明玉似乎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一颗心也便渐渐的沉了下去。

“没错，此地室内，所有得尸体都是要引渡我得渡灵者。一群狗屁友人，他们居然妄想引渡我的灵体！真是可笑！我使一点手段，他们便全军覆没，即便我得残躯早在五十年前已经干枯，就一缕残魂勉强附着……但我百年的功法不是白练的，一生搜集的天才地宝也非摆设，本尊靠它们吊命，残喘了五十年，而今虽寿元不足，却仍旧能依靠我的修行和珍宝来勉力维持我白天的形象，这就是我常年闭关，只在重要场合现身的缘由，除非出世的大能，谁也不能看出我这将死之体……可现在，也近乎强弩之末、油尽灯枯了……虽然修行之人，不应该如此执着于生死，执着于权势，可是话虽如此，谁又能真正的放的下？”

“师尊……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多重震撼之下，明玉终于问出了这个他疑惑已久的问题。

“因为你是二十年前，我亲自挑选的孩子，我倾心栽培你多年，现在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但是为师不会逼你，只是若你同意，你还是我的好弟子，清宇宗的凌雪真人，但你若是不同意，此行下山，你就不要回来了罢，为师挣扎百年功亏一篑，也该寿终正寝了……”

“弟子，弟子自然谨尊师命。”明玉叹道，他差不多知道青玉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说是不逼自己，可他抛出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又是逐出师门，又是不顾师尊生死，又是携青玉尊者最大的秘密下山，一顶顶大帽子下来，不是逼他，又胜似逼他。

如果他不想抛下这经年的师徒情分，如果他还想做他的凌雪真人，如果他不想因为知道了青玉的秘密，之后师尊为了守护秘密，随便给他安一顶背叛师门的帽子，继而面对来自清宇宗亲师兄师弟师妹的的无尽追杀，他只能同意。

他毕竟在清宇宗生活经年，宗里待他不薄，师尊更是如此，他毕竟是宗门的人，应该为宗门办事，所以师父要他做什么，他断然不可随意拒绝的，但是后面他还是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希望师尊不要因此铸成大错。”

“这点不需要你操心了，而且为师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总之你只要先夺白启剑再……”

这之后发生了第一卷的一系列事件，又有了鸿门宴后，青玉要他找至阴至邪之恶鬼的那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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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帮我？”初刹问他，语气变得不满和不耐，因为她发现了明玉明显的在想神魔出神。

“当然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明玉回过神来，对着质问的初刹一字一句道。

言语之中一如既往的冰冷，一如初夏第一次遇到他时那样。

可是这样一句毫无温度的话，让她莫名安心了许多，也许是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他没有骗他。

她讨厌有人骗她，无论那个人是谁，因为善意还是恶意，她都讨厌。

明玉他利用过她，却从来没有骗过她。

或者说，明玉自己觉得上次的事情他的本意就是以移接大会为诱饵，引白启出来，而不是如初夏所想的办完交接大会从而去张府，所以明玉觉得自己是骗了她，但是在初夏这里，这只是利用，因为他答应她的事，基本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