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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朱钗凉城空 第41章 选秀

形桑国济源三年,宫中盛行选秀,凡朝中正三品之上官员之女,样貌精致,德才兼备,进宫即封正七品御女,年俸三十两。

宫门前设二书案,分别置左右两侧,案前皆有宦官登记,秀女从宫门前一直蜿蜒至步行街之上,只因城中闻言新皇乃年轻俊王,模样貌比潘安,何人不曾想一睹龙颜。

便是不论身份高贵千金,或是贫苦卑微之女,皆在之前报过名的,宦官在前,先行考量,选秀之前夏盈盈曾交代过,秀女不论尊卑,只德才貌美兼得,便可领牌面见圣上。

排队女子,没有一千便也有八百。

从古到今,也再无哪个皇帝选秀规模如此之大了。

天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雨的样子,眼中身外皆是一片黄色,葳蕤树荫便成她们唯一企盼,别的不说,单就这气候,便已让秀女们心中打起退堂鼓,便又曾想若无法亲眼面见圣上,如何对得起这三年来便就在家中努力的心血。

选秀之事进行了三日之久,只留得三百余人,符合御女晋封只四人。

名庚帖上唯有沈颜残一人之名不曾被朱砂笔勾掉,宦官偷闲,便只等了半个时辰却仍不见人影,也未曾开口询问,只在纸上用笔轻轻一划,那抹嫣红极其扎眼,事情欲要不了了之。

太监主管只问还可曾有落下之人,他人皆是摇头,那勾掉沈颜残名讳之人便跟着一齐摇头,众人便张罗着收拾。

后只剩那一人,手中抱着厚厚一叠名庚帖,欲转身吩咐禁卫军将宫门紧闭,却闻得身后有一女子轻柔绵腻的声音叫道:“选秀之处,可在此?”

宦官回身,见女子一身浅蓝色宫装,裙角绣着细碎的花瓣,头上斜簪一支溜银喜鹊珠花,脸上薄施粉黛,眼不点则明,唇不染则朱,身姿虽杨柳之态,见得弱不禁风,却说不出道不明的惊艳。

这哪是人间女子,分明是乱入红尘的仙子,宦官不禁看呆了,沈颜残复问了一句。

“这可是选秀之处?”

想起方才自己已回了主管名庚帖上之人皆已审阅,何来一位如神仙般的女子,他便知,欺上瞒下乃重罪,是要受杖刑的。

“选秀之期早已毕了,姑娘还是请回罢。”宦官心虚的咽了口吐沫,额间渗出虚汗未敢擦拭,只怕沈颜残看得出些什么端倪。

结束了?沈颜残只道了声谢,只露出看不出心思的一抹笑,转身离去,宦官极目远送沈颜残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

那日沈颜残替陌上丘挨了一刀,却求情务必要放过薛竹,只因那孩子年纪尚轻,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分不清是非,又因她是小唯另一个可深交的知己,她这次回形桑国,不可冒然带着小唯,生怕出什么差池,墨弦便会认出她来。

之前她怂恿薛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沈颜残便也可借此机会还了陌上丘几年之中在自己身上所花费的精力财力,又可叫陌上丘心甘情愿放她回形桑国。

可沈颜残并不知,她大可不必上演这么一出,一开始,陌上丘便已想好要将她放走了,只是那日肺腑之言,沈颜残未曾听到。

虽沈颜残深知这般利用薛竹已对不住她,却又只能以就当薛竹报答自己的收留之恩而做出些小的贡献当借口,便也这样一来,对薛竹毫无损失,她由此亦能释怀对陌上丘的恨。

这次回来,沈颜残在心中有万般纠结,究竟该回到墨弦身边,还是如平常百姓一般过日子,就算她在墨弦那边,又能怎样,她再不必听从陌上丘所指派,亦不必再为墨弦卖命。

而夏盈盈先前与沈颜残的过节,沈颜残早已不放在心上,无非是些争风吃醋之举,也幸而是她,自己才能够对墨弦再无期盼。

想来也可笑,十年来,墨弦竟从未信过自己。

或许在他心中,无人可深信。

只她千里迢迢从东离国赶来,终究还是误了时辰,许是老天也不允她再回到墨弦身边罢。

一绪红色锦囊从沈颜残身上掉出,躺在地上,沈颜残这才想起她在离开之时小安子交给她的,说是陌上丘赠的。

当时沈颜残心中唯有赶路之事,只把锦囊随手一搁,竟是忘记了这档子事,又想起马车走时,陌上丘却未曾出来送行,想必他是恼了的。

打开锦囊,唯有一股淡淡清香,沈颜残本以为里面只续一些香料之类的,因锦囊外面刺绣本就精致,是正宗的苏绣,针脚齐整,上面四五棵绿竹,还有一只翱翔于天际的大雁,再看里面,见囊中物件奇了,皆是一颗一颗圆润光滑的红豆,似叫人精心挑拣出来的。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个中含义沈颜残怎不明了,只怕会辜负了陌上丘那一番心意,也难为他做了那么多,又倏尔回想起陌上丘那夜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倒像七八分的梦,却也叫人面红耳赤。

不知不觉沈颜残已走到曾经的沈府,那是昔日一座巨大府邸,现在周边已成苍色,府后一片竹林,鞭子似的多节竹根从墙垣间垂下来,再不曾像当初有人烟之时修理的平整,杂草丛生,府中亦是,那些杂草已高过人的腰际。

往日风光不现,唯剩这死气沉沉的死物,形桑国中普通百姓无福消受此处,权位至高之人又嫌这里晦气,久而久之,无人清扫,无人问津,自是这般凄凉僻静,就连周边,热闹都不曾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沈颜残站在府门外,竟能看到昔日府中之人在众官兵押制下时凄惨哭声,就像在她身边经过一般,母亲倒地时痛苦而狰狞的表情,父亲的痛心疾首与无奈叹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错之人必将受到处罚,何况是只手遮天的左相,只这般付出的代价,太庞大了些。

沈颜残仰头,府门上那块发黑的牌匾上依稀能见得“左相府”这三字,便也不知为何,站在此处竟有一种快要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从进慎王府时,沈颜残再未踏进过左相府半步,墨弦不允她去,论她自己而言,更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