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为何唤属下为红袖？”

“那日你穿着白衣，徒手为本王挡了白刃，衣袖染红却甚是好看。”

这种时候不该神游的，沈颜残扯出一丝苦笑，是了，心中不免想起年少时分那种从不畏惧的魄力，可而今，就连见他一面都怕了么？

“颜残，你身子还不舒服吗？”窦向珊见沈颜残目光呆滞在一处，深邃的眼眸中却尽显空洞，不免关切问道。

“不，只是想起了往事。妈妈你稍等片刻，我换件衣裳这就下去。”沈颜残合上门扇，转身进了侧室。

许是窦向珊对外放了消息，沈颜残下去时一行人正候着她，因醉萧阁有规矩，若姑娘不愿面见客官时，表演周围便会围上厚厚一层纱，即便能够看到身型，容貌却是遮得严严实实。

此刻在沈颜残面前便有那么一面纱，她轻挪莲步缓缓走入三人面前，福福身子，便退到后面专心抚琴了。

墨弦见势，手中酒樽险些不稳滑落在地，世间果真有如此相似之人罢，相似的不盈一握的身姿，就连带给人的感觉亦如此之像。

难怪，沈颜残身着淡白色纱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带着一只点翠朱钗，最令人灼眼的是两只衣袖上那抹嫣红，凄艳如血。

“红袖……”醉萧阁中如敲金击石，淹没了墨弦的喃喃自语，概是酒意上头，墨弦已模糊了意识。

耳边响起那首耳熟能详的“离殇别绪”，更是让墨弦抑制不得自己的情绪，踉跄着走到台下，含糊不清道：“你可是红袖？为何会弹本王自编之曲，本王记得只弹给红袖一人闻！你若不是红袖，为何会！”

在此之前，沈颜残确实从未听得民间有哪首曲子唤“离殇别绪”的，翻遍了全部曲谱依旧如此，可沈颜残仍然倔强的以为此曲只是尚少有人听得，却不知竟是墨弦之作，一时乱了阵脚。

琴声戛然而止，本专著欣赏歌舞的墨彻同陌上丘二人见墨弦离了席，忙去寻他，见墨弦摇晃的身子正欲往台上爬，众人心中皆觉好笑，沈颜残虽坐在琴前无动于衷，心中早已翻起骇浪。

他们彼此之间有约，墨弦再见到沈颜残之时，便是取其命之日。

那么，自己可是希望她死？

墨弦犹豫了，松开攀爬的手，重重摔在地上，昏厥了去，墨彻忙跑去将他扶起，放在软塌上。

终于，沈颜残悬着的心也随即放了下来，她并非怕死，只是害怕看到墨弦那双清澈如一汪泉水的眸子，会沉沦，想到这里沈颜残自嘲的笑了。

沉沦？何故用到这个词汇了？

“姑娘琴艺如此精湛，深得友国这二位爷满意，可否问姑娘芳名？”陌上丘并未同墨彻他们回席，站在台下向纱内眺去。

“沈颜残。”

“表是何字？”

“无字。”沈颜残回答皆是淡泊，目光从未停留在纱那边人身上一刻，亦不知陌上丘透过纱已一睹了沈颜残的真面目。

沈颜残未施粉黛，肌肤晶莹如玉，淡扫娥眉眼含春，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风情，明艳不可方物。

“那在下送你二字如何？”陌上丘还不知醉萧阁已都明了他的身份，遂态度谦谦。

窦向珊之前都交代过，来者虽是太子，却不想让众人皆知，自是该保密，谁都不准露出马脚，好生伺候着便罢。

这便也是为何沈颜残等人见陌上丘不行礼之故。

“不甚荣幸。”沈颜残亦是谦卑回道，嘴角含笑终是舍得望陌上丘一眼。

在纱的对面捕捉到了沈颜残如星河般明亮的眸子，陌上丘心中一喜，此女子绝非东离国之人，不然为何轻易应了陌生男子送字？

陌上丘展扇轻摆动着，踯躅于那处，像是很谨慎的来想用何字才配得上沈颜残这西子般的女子，既不能亵渎了她，又能够诠释了她。

须臾，陌上丘“啪”地一声将折扇合上，脸上微挂一丝得意，“花开半夏登楼歌，青黛珠钗凉城空，青黛如何？”

青黛？红袖？沈颜残嗤鼻一笑，他二人虽未有交情，手法却有异曲同工之处，莫不是世间男子皆这般？

也罢，不过一个字而已，沈颜残起身福了福身子，回道：“谢过公子，敢问此诗出于何处？”

看着沈颜残如此认真，陌上丘便收敛起自己的玩味，一本正经道：“小的不才，杜撰了两句，还望姑娘不嫌弃才好。”

杜撰？有趣，一人爱作曲，一人爱作诗，若是身在一国，定是高山流水之知己，沈颜残细细斟酌了那句诗，终是爽朗地笑了出来。

在场众人听得陌上丘为沈颜残赐了一字，皆是一惊，又好奇沈颜残是何等不食烟火之人，竟欣然接受了太子这一恩泽，平日中装什么芙蓉，在权贵面前，照样攀龙附凤，众人不禁鄙夷。

“小女子身子不爽，先行告退，那位异国公子看来不胜酒力，小女子劝诫各位公子早些回去歇息罢。”沈颜残径直走到楼梯那边，兀自回了房，却不解自己为何口出此言。

原来不由自己控制这皮囊之时便是有的，这就是所谓的情非得已罢。

不知墨弦他们一行人是何时离去的，沈颜残只是在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终是沉沉睡去，醒来时小唯便在自己眼前了。

“姐姐，我听闻阁中其她姐姐们说你要被太子纳入宫中了！”小唯长而浓密的羽睫扫过眼底，呼扇唿扇地，如同蛾子的翅膀，她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

不过一夜功夫，何人造谣？沈颜残起身，愕然道：“你听谁所言？为何我不知？”

“姐姐，你要了太子赐的字，竟不知这是东离国的风俗吗？”小唯不可思议问道，此风俗东离国大街小巷之人皆知，为何沈颜残不解？

风俗？自己在这东离国生活时日说短也不算短的，何故从未听说过什么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