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度，正中前方靶心，又接二连三飞过去，无一不在相同的位置，血红的靶心被弓箭射满。

练场一旁响起清脆掌声，沈颜残用手背拭去额际的细汗，将弓背到身后，从容行了礼，“参见殿下。”

“你所用之箭，可是羿雪箭？”陌上丘负手走近沈颜残问道。

羿雪箭，顾名思义，取得后羿之名，便是有当年后羿射日时弓箭的射程，雪，便是轻盈，短小，羿雪箭要比寻常弓箭小许多，射程却极远，阻力便也因箭头由三面利器所致减少，到猎物面前时威力不减反增，更重要的是就算近战亦无困难之处。

也便是如此，羿雪箭极难驾驭，即便是身材庞硕的成年男子，也无法承受箭出弦后的余力，恐这东离国之中也找不到五个会使羿雪箭之人。

难为了这一弱女子。

“回殿下，是。”沈颜残恭敬回道，仍旧面不改色，脸颊因长时间练习泛起潮红，却显得可爱了许多。

“本宫叫你练习一种兵器防身便可，不曾想你却选择了如此之难的，便叫本宫自惭形秽。”

往后或许形桑国之中险恶，陌上丘还不想那么早便失去一个得力助手。

“殿下抬举了！”沈颜残轻声道。

说话间，陌上丘随从走来，单膝跪地道：“参见殿下，从西域来者易皮郎中已至，请殿下挪步前往大殿。”

陌上丘回眸看了眼沈颜残，欲启唇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便多看了会儿沈颜残此时的容靥，毕竟此是最后一次见她这张脸了，往后，想见也是不能够了。

早听陌上丘手下之人传言，西域有一易容郎中医术高明，轻易改变人原先的容貌不在话下，也并不是障眼法的把戏。

一阵冷风袭来，沈颜残吸吸鼻子，为何左胸的位置会有些堵得慌，陌上丘请来易皮郎中，概是为自己而来的罢，他那般机智之人，早已猜出自己同墨弦是旧识，那日他随口一问，便就带有目的的。

原来这种感觉叫做舍不得。

也罢，这便是重新回到墨弦身边的代价，既陌上丘会派他人，沈颜残总归无法放心，要加害墨弦之人，亦只许自己，为报家门之仇，为报断腿之仇，为报抛弃之仇，为报猜疑之仇。

那么，你我二人之间，定只能留一人。

……

易皮郎中于此，瘦瘦巴巴的身架，一副古铜色的脸孔，铜铃般的眼睛，下巴上飘着一缕山羊胡须，已是雪白，头上一顶灰色的毡帽，却能见得鬓间银发苍苍，他佝偻着身子，浑身散发着的药草味在沈颜残眼前上下打量。

许久，郎中用一口生硬的中原话向陌上丘问道：“殿下，此女容貌是老身见过数得上倾国倾城之容，殿下心意已决否？”

“本宫欲与之换个样子，还请老先生务必为她做得不亚之本的模样。”陌上丘自然的将沈颜残拉到自己身后便同郎中沉声说道。

“如若殿下已决定了，老身定会尽力。”郎中捋捋胡子，一只手背过去转身去准备器皿了。

见沈颜残全然无错愕之色，想必也是理解自己之作为，再看沈颜残个头才至自己胸前，不禁心生怜惜之意，即便她再好强，也不过是个身子单薄的女子，缓缓抬手附到沈颜残腰上，险些忘记她曾居于风尘之地中，犹豫之后便马上挪开。

“你可害怕？”陌上丘为掩饰自己尴尬之意，开口问道。

方才一直在思忖此事，便未能感觉到陌上丘所为，听到陌上丘之言，猛然抬头，才觉与陌上丘靠太近了，她竟能清晰感受得到从陌上丘鼻中吐出的湿热气息，清香好闻。

此刻，沈颜残发现陌上丘亦是这般端详着自己，他那汪如泉水般的双眸倒映着自己模样。

须臾一瞬，二人皆忽视了周边旁人，倒像是透出些暧昧的儿女情长，沈颜残忙颔首，干咳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调整呼吸，回道：“若我变得再不如从前，奈何？”

“那本宫养你一世！”

闻言，二人便都不再言语，沈颜残转身倒杯茶水，却又因喝太猛，呛得直咳嗽，便是拍着胸脯焦灼踱步，也不知是因陌上丘之云羞得她，还是因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丑，却是再无法笃定，乱了阵脚。

那句“若你后悔便不去”之语在陌上丘舌尖绕了三遍，终是咽了下去，自己为大事者，怎可存妇人之心。

“殿下。”郎中慌张走来，面色苍白，心虚地唤声陌上丘。

“何事？”陌上丘收回思绪，恢复正色问道。

“此途来得匆忙，竟忘带一药，若殿下可等老身，待老身回去取一趟。”

西域到中原要需半月，他来时已花费不少日子，此次来回便将花费一月，又不计气候之变，换皮之术沈颜残恢复至少需一年之余，形桑国宫中线人来报，墨弦选秀便会在后年三月初十，又不能保证他是否会将日子提前，眼见今年将末，又有杂七杂八之事，这会子他回去，定是不妥。

“何药？从宫中取些便罢，何苦巴巴回去？”陌上丘自是无法解释其中之缘由，自己宫中药材齐全，如若真说出个没有的，去民间找些也是一样的。

郎中面露难色，嗫喏道：“此药……此药为麻痹之药，中原虽有此药，药效却坚持不到老身做完，只怕会叫姑娘多受些皮肉之苦。”

“多吃几味不可？抑或是药效过了再服用一次不好？”陌上丘随从插话道。

“这位官人，你是不知的，麻痹之药本对人之身便有害，如若服用过多，便会变得痴傻。”

“若不用会如何？”沈颜残再听不得郎中在此之乎者也，走向前打断他们之间谈话。

听罢，郎中神色陡变，像是在想什么不得了之事，一刻钟后方才答道：“姑娘莫这般想，易皮之术是大事，比不得寻常头疼发热，这便是刻骨之痛，撕心裂肺之伤，姑娘身子孱弱，经不得这般折腾。”

“那你便回去取罢！”无奈，陌上丘只得妥协，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只可惜假若这次错过选秀之时，还不知用何手段将沈颜残送至墨弦身边，凭空送他一美人，他定是要有疑心的，可若再等选秀，还不知要过几年。

“不用便可！”沈颜残的声音脆生生的在屋中回旋，余音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