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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朱钗凉城空 楔子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者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他说他偏爱杏树,有粗壮的干,好看的花,酸却意犹未尽的果,小而坚硬的核和醇香的仁,这般有用处的树,谁会不爱?

阳春三月,恍惚是一夜之间,本是光秃的树桠上立起一朵又一朵的新生命,簌簌的,落满枝头,这会儿杏花却是开尽了的,白茫茫的,像雪一般洁净无瑕。

春风浮荡,万枝摇曳,游蜂舞蝶,上下翻飞,薄如蝉翼的阳光洒下,给这些俏皮的精灵笼了一层光晕。

女子静伫在树下,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她长裙曳地,腰间束条云带,带上正中间一颗明晃晃的夜明珠彰显尊贵,瘦弱的身姿更加显得不盈一握,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上面用金线绣出十朵杏花,粉色的花瓣边,金色的花蕊。

臂弯的玫红色披帛无力的垂在地上,任凭拖逸。

而她三千青丝被束起,髻成燕雀形状,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头上唯有一件双鸾点翠步摇,流苏坠在耳畔两边,随着她呼吸的频率微微摇摆。

一双如羊脂般的玉手抬起,削葱根般的手指轻捻一朵杏花,纤细的手腕处露出一对白玉手镯,里面缠绕着血红的棉絮,这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烧云白玉镯,她微微俯下身子深深嗅着杏花,眼中却是空洞的。

冬天虽已过,可外面依旧透着阵阵寒意,再加上杏黛宫终日无人问津,那种冷清,不言而喻。

沈颜残轻移莲步,露出一对白皙娇嫩的玉足,尚未苏醒的地面寒得刺骨,从脚心一直传到身心的凉意,使她美目一闭,眉梢微蹙。

“娘娘,您快回来吧,天儿还未暖,仔细着受寒!”长久以来跟在沈颜残身边的宫娥焦急地望着主子单薄的背影,语气中带着乞求。

沈颜残手臂无力的垂下,披帛也顺着胳膊掉在地上,被枯枝钩挂了去,也不知是什么深深刺进了她的脚心,只觉钻心的疼,倒吸了口凉气,却并未言语出来。

眼瞧着劝不住自己的主子,小唯急忙提起沈颜残丢在正殿门前的高台履,朝主子跑去。

而小唯的话沈颜残权当耳旁风,再不理会,胃中一阵反酸,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沈颜残左手掩着朱唇,右手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略施粉黛的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像是在笑,但更像是快要哭出来。

“莫让额娘太辛苦了。”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肚子在说,只是话语中的无奈不可复加。

小唯跑来,弯下腰将鞋子放在地上,试图为主子穿上,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女子啊最怕寒了,若是这会子不懂防御,落下病根将来可如何是好啊?”

将来?这二字像诅咒一般让沈颜残一瞬间愣怔了,到了现在,她沈颜残还有什么资格谈将来?她已然不是曾经的那个沈颜残,这个宫殿,这些杏树,哪怕是曾经他给的爱,都不曾属于她至少不是真正属于她。

……

想到这里,沈颜残仰天长笑,却吓坏了小唯,她明明看到了主子眼角溢出的泪水,在阳光下,晶莹,却讽刺。

“你又在此发什么疯?若被旁人看见,让朕的颜面何存?”也不知何时一身着狻猊战甲的男子自称“朕”向这边走来,手持一把金色长剑,剑柄上的黄色流苏跟着男子的步伐晃动。

只是为何无人通传?小唯心中为主子打抱不平,后知后觉才想起,杏黛宫中除自己外,都被主子遣了去,不免些许伤怀。

如此熟悉的声音,恍如隔世,似乎有一个曾经未听到了,沈颜残不着痕迹的拭去眼角的泪水,和小唯一同上前,福了福身子,不带任何表情和情绪的说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全然不理会方才墨弦的话。

见惯了沈颜残的惺惺作态,墨弦一脸厌恶道:“你有活着的一天朕就不可能万福!”说罢别过头不再直视那个女人,对于他来讲,沈颜残是个令人想要将她碎尸万段却又不能的存在。

墨弦一贯的尖酸刻薄,沈颜残只是勾起唇角,偏头给小唯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

待小唯走后,沈颜残凝视墨弦,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轻松道:“那你杀了我啊!”

如此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把墨弦彻底激怒,眼前划过一道银光,等沈颜残睁开眼时,脖子边抵住了一丝冰冷,而墨弦的表情也着实可怖。

“别以为朕不敢杀你!”墨弦额间青筋暴起,喉咙中发出修罗般阴森嗔怒的声音,让沈颜残心头一震。

她并不是害怕死,相反她希望早日解脱,只是墨弦此刻清冷的眼,狠戾的语气,让她心里有一种错觉,究竟曾经是梦,还是现在是梦,明明昨日还历历在目,而今日的疼痛又如此清晰。

墨弦胸口在剧烈的起伏,可沈颜残又倔强的不说话,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面如死灰。

一阵风拂过,卷起枝上朵朵杏花,兀的花瓣翩翩起舞,整个杏黛宫像浸没在花海中,花瓣落在沈颜残的发上,那一刻,墨弦竟有些晃神,过了这么多年了,她依旧那么美,宛若仙子。

心,也在这一刻软了下来,薄唇轻启,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你若求饶,朕不杀你!”

“呵!”沈颜残冷笑一声,手指夹着剑尖,对着自己的小腹,嘴角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终于明白,人在想要逃避的时候都希望所有的一切是梦,可也就是这一场场的梦证实了,世上最容易变的,便是人心。

沈颜残前移了两步,距离墨弦只有一指远,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鼻息中呼出的温热,甚至能看到他张大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惊艳的容颜,剑刺破皮肉,深深穿过了沈颜残的身体。

如此熟悉的感觉,是了,这便是痛,也便是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