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神知道。
这是此生最漫长的黑夜。
尽管女人一厢情愿的以为,这次的昏厥,不过只是刹那咫尺。
然而……
她所认为的这样的短暂时光。
男人,已经完成了不被饶恕的悼念……
从佣人的口中得知。
今天,是夜家大小姐,夜相的忌日。
每年的今天,夜惺都会去她坟前悼念,风雨无阻,而且一去,就是整整一天。
从第一缕阳光出现,到最后一缕阳光泯灭。
他都会呆在她的坟前,不离不弃。
正如佣人所言,夜惺凭本能潜意识在今早的太阳生气之前,挣扎着苏醒了过来。
匆匆的连口水都没有喝,不顾任何人的劝阻,甚至因为王管家的阻拦而暴怒呵斥。
就这样,一意孤行的离开了。
朝着那个他每年都向往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离开。
尽管,他身后还躺着因为担心他而昏迷的莫忆,和那个被他残忍投毒至今生死未卜的哥哥……
听到这里,莫忆的胸口剧烈的抽搐,疼得她拱起身子,冷汗直冒。
佣人心知自己闯了祸,苍白着脸将莫忆扶到床上,一个人默默的站在旁边,担惊受怕的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看到佣人如此为难,莫忆只得摆手示意她离开:“你出去吧,我想再休息一会。”
佣人面露忧色,战战兢兢的问:“可是莫小姐,您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糟糕……”
“没事,出去吧,有需要我会叫你的。”
“那,好吧……”
佣人离去后,屋子里恢复了寂静。
滴答,滴答。
泪,倔强却又任性的滑落。
莫忆记起来,她在门外无意间听到夜惺夜惜之间的对话。
相。
那个,谜一样的女孩。
原来她才是他们的,真正的,挚爱……
“你的心里还藏着相……”
“死去的人,会不会回来……”
夜惺和夜惜的对方一遍遍回档在莫忆的耳边,一遍遍凌迟她的肉体。
原来,真相竟这么可笑。
他爱的不是自己,不是夜惜。
而是那个,他口中,不确定会不会再回来的,夜相。
——
夜惺坐在华丽而孤寂的墓碑旁,静静的注视远处天际。
风,渐弱又渐强,夹杂着熟悉的香气。
这里孤傲,高耸,避世,纯净……
夜惺很喜欢,就是不知道,躺在这里的她喜不喜欢。
夜惺靠着相的墓碑,静静的,什么都不做,眉宇间充斥安详,温柔,还有思念……
每年的今天他都来,陪陪她。
天大的事情都不能让他放弃这一天。
曾经,他受着伤。
不得不立刻救治的伤。
然而,却不巧的发生在她忌日的这一天。
为了不违背每年的今天都必来这里的意愿。
夜惺硬是要求在相的墓碑前搭建临时手术室,强行在这里完成了治疗。
哪怕是生命垂危,毫无意识的状态下,也要在这里,陪她。
可怕的行径。
可笑的执着。
无论日月如何轮回,天地如何变迁,或许他这份执念都不会动摇分毫。
陪着相,一起看静默无声的大地。
放阙和自己有关有所爱与恨。
彼此沉沦。
沉沦。
死去的人会不会回来?
突然,夜惺空洞的脑海里猛地闪过哥哥的话。
他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转过身。
眼前,是冰冷冷的墓碑。
冰冷冷的。
相,还是相,死去的,安宁的,乖巧的,冷漠的……
她,回不来的。
“呵呵~”夜惺苦笑。
“回来啊又有什么用?你心里只装着大哥,与我何干?”
“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吧!”
男人的声音苦涩的让凄风都感到惭愧……
静默无声,静默无风。
空气,压抑,沉闷到凝固。
“相儿,过了今天,哥哥应该不会再来了,相儿,哥哥曾经很爱你,很爱很爱你,可惜,你不爱哥哥,你爱大哥!不过没关系,哥哥如今有了更爱的人了。”
说道这里,夜惺停顿了一下,他伸出指尖,轻轻触摸夜相的墓碑,冰冷,刺痛。
充满了嫉恶的触感。
“应该说,是真正爱的人。”
指尖的触感,更加的糟糕了,夜惺忍不住缩回手,目光再次落向远处的天际:“怎么办呐,我的好相儿,如果我以后不再来了,你该孤单了,而且,是永无止尽的孤单下去。”
“哎!没办法呀!谁叫大哥他从来不肯过来看看你。”
“其实我本来想送大哥过来陪你的!可惜啊,失败了!呵呵!”
男人苦笑,笑容里洋溢着失落,和庆幸。
“真矛盾啊!如果大哥真的死了,我可能,也活不下去了!哦不!应该要活着的,因为我还要爱着小莫,如果死了,不就没办法爱她了么?你说对不对呢?我的小相儿。”
“哈哈哈!”
那天,常年无人踏足的山涧处,传来了妖魔的笑声,亦近亦远,亦疏亦离,经久不灭。
那天,夜惺第一次,在太阳下山之前,离开了她。
此别。
再无相见。
——
夜惜虽已度过了危险期,但仍处于昏迷。
听主治的医生说,那是一种很罕见的毒舌。
一般人的体质,恐怕沾惹一丁点,就早已一命呜呼了,亏的是夜惜,然而,整瓶酒里,几乎下了三分之一的毒素。
这种量,就算是神仙,也难免要受些皮肉的痛苦!
这种蛇毒带来的神经疼痛,非一般人可以忍受的,活活疼死都极有可能。
可怜的夜惜。
即使昏迷中,他也眉头紧缩,苍白的身体一直在被汗水浸湿。
可见该有多痛苦。
不知是因为挣扎着要活下去,还是焦虑着死不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可怕的蛇毒的痛苦。
就连经验丰富,人情早已淡漠的王管家,看了也忍不住摇头叹息,为他深深的捏了一把汗。
“真实作孽啊!老爷……夫人……”
看着这样的夜惜,莫忆心中疼惜之外,还泛起无限的失落。
亏他愿意爱他。
他却如此对待他。
那个多情的偏执狂。
曾经对夜相痴迷到走火入魔,如今又为了掠夺自己做出种种荒行径。
那种妖孽,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他如此奋不顾身。
宁死也要自不量力的执着,执着着接收那些不择手段的伤害,只为那少的可怜的,卑微的,期待。
他,究竟有什么好?
“是啊,他有什么好的?”莫忆默默的同样反问自己。
明明听到了那样伤心欲绝的事情,明明已经知道夜惺的心里一直藏着别的女人。
却还是忍不住担心他,思念他,渴望他……
“你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呢?”
静静的坐在夜惜的身边,莫忆的内心竟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好似时光温婉,一切痛苦皆不复存在。
好似久别亲人重逢,一切过往皆无需再纠结。
你在剧烈的痛苦中挣扎,我在绝望的挣扎中等待。
而他……
夜惺,
你说你爱我,都是谎言么?
你对自己哥哥的苛刻冷酷,都因为那个女人么?
你爱她,所以恨他。
那我,算什么。
会不会有天,
你也会如此残忍的,对待我……
太阳下山的一刻,夜惺回到了别墅。
风尘仆仆,眉开眼笑,柔情缱绻,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纷至沓来的奴仆们,早已风速离去,不留痕迹,只留主治医师昼夜守候。
幽暗的夜家古堡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夜惺幽幽的进门,想要不被任何人所察觉。
但是……
刚踏进门的时候,他便停滞了脚步。
他发现幽森的大厅中间,正蹲坐着一个纤瘦的身影,乍看之下很是诡异,让人联想到曾几何时那些徘徊在这座古堡中冤屈悲惨的幽灵。
“小莫?”
走近后,夜惺认出了那哥人。
是莫忆,她正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她在等他。
他比预想中回来的早。
夜惺大步跑到莫以身边,将她扶起:“小莫?你在这里干什么?壁炉里怎么也不生火?夜里温度低,着凉怎么办!管家怎么办事的!看我一会怎么教训他!”
“是我不想有光。”
莫忆淡淡的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悠悠回荡在这宽大静寂的空间里,显着有些渗人。
她抬头,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眼:“你的眼睛可以看见黑暗里的东西吧!所以你才会知道我在这里。”
夜惺的眉梢有些抽搐,轻轻点头:“恩。”
“可是我不愿意再待在黑暗里了。”
“小莫……”
夜惺感觉有阴风窜进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冷凝身体里的血液。
他说的没错,夜里真的很凉。
“我承受不住黑暗的侵蚀了!这样我生不如死!”
“小莫……”
夜惺想要回应些什么,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够回应什么。
然而也就在他语咽的时候。
莫忆伸手,示意男人不要出声。
女人的目光开始变得凌厉,黑暗中,亦发出刺眼幽光。
男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相,是谁?”
天哪!
她就这样,单刀直入的,毫无遮掩的质问出来。
直戳伤口,不留余地。
夜惺有几秒的魂不附体。
天旋地转,思绪飘零。
许久,他才从神游的状态中,被莫忆硬生生的拉回现实:“回答我,相,是谁?”
男人咬破了嘴唇,他太紧张了,整个人恨不得堕入虚无,他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我最后问你一遍!相,是谁?”
莫忆一改往日的温柔,如同杀伐决断的暴虐君主,下达不可违背的最后通牒。
男人全身的肌肉紧绷到随时都可能爆裂,牙齿咬合的咔吱作响,若隐若现有血丝划过唇畔。
终于,他如赴刑场般,鼓足了勇气从喉咙里挤出仿佛不是人类的声音。
“夜相,是我的亲妹妹……”
“亲,亲妹妹是么?有,有血缘关系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