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知道那红衣女鬼到底是谁了。

不知什么时候，王成栋的一双眼已变得通红，大滴大滴的泪，从他瘦削的脸颊上滑下。

爱穿红衣的女孩，是为王成栋死的，就在他们打算离开华北，回到沪市领结婚证、过小日子的前夕。

女孩不止一次的反对过王成栋要给自己纹身的打算，而且是“侠盗盟”特有的纹身。

打算着在彻底离开华北之前，要为女孩积累下足够在沪市开一个小店所需全部资金的王成栋，到底没听女孩的劝导，给自己刺下了“双剑”的纹身。

离开华北，其实也便是离开了“偷儿”的行当。

然而，厄运就此缠身。连番两次被人抓了现行的王成栋，单是封口费和保释金便将他的家底清了个干干净净。

女孩拿出来她的全部家当来，为王成栋擦屁股，更是不断鼓励王成栋，离开华北后，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王成栋终于幡然醒悟，准备与女孩一起离开华北，回往沪市。王成栋每个月都有寄钱给家里的叔伯，请求叔伯帮忙照顾瞎眼老母。然而这许多年来，自知无颜见江东父老的王成栋，一直没有回家看望过母亲，甚至电话都没有打过。

王成栋和女孩先搭乘动车从华北腹地到了华北最大的港口城市。二人在一家商务连锁酒店住下，女孩到这里才告诉王成栋，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王成栋要做父亲了。

欣喜若狂的王成栋，在酒店里等坐车疲惫的女孩睡下，起身出了酒店。他要去采购一些往家里带的东西，还有给准妈妈女孩买各种营养补品跟以后需要的宽松衣服。

直到夕阳垂落，王成栋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

惦念着两个小时前，还在电话里跟王成栋说她想吃脆脆鲨的女孩，王成栋赶回酒店的步子，无疑是轻快而又欢乐的。

然而成群的人，堵住了酒店的大门，已有警察在酒店大门口拉了醒目的警戒线。

有命案发生。

一名劲装男子，俯身趴在宾馆门口前，一颗脑袋摔成了三瓣，红的鲜血、白的脑浆，自汉子脸下缓缓流淌。

挤过人群，看到男子死尸的王成栋，没来由的心跳加速，将手里的东西径直丢在地上，拿出手机就给女孩打了电话。

拨号成功，一直响了好久，才终于被接通。手机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女孩的声音，而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女孩的手机在办案警察手上，警察来办的案子，正是王成栋眼前这条死尸，有目击证人指证，死者是从女孩的房间跌落出去，摔死在大街上的。

然而，当警方办案人间，循着证人的指点，在宾馆前台服务人员的带领下，走进王成栋租住的这个套间的时候，所谓的犯罪嫌疑人——那个女孩，正倒在客房地板上，一只手兀自向前伸着，想要去抓取不远处床头上的手机。

女孩的腹部插着一把冰冷的匕首。

丢了所有东西，不管不顾的穿过警戒线的王成栋，带着满肚子的愤恨，大汗淋漓的跑到了客房前。

警方已经放弃了对女孩的救治，女孩仍旧还有呼吸，但只是为了等一个人。

女孩带着最后的力气，安慰王成栋要好好活下去，更是希望可以在最后的时间里，穿上大红衣裳，做王成栋的新娘子。

到底是谁害了女孩，王成栋不知道。女孩为什么会变成红衣女鬼依附在王成栋背上，更是有些说不通。

二人相亲相爱，女孩根本没理由要死死抓住王成栋不放啊。从王成栋的叙说中，他与女孩的交往，大多是女孩体贴他更多一些，爱护他更多一些。人鬼殊途，再如何好的身板，红衣女鬼这样与王成栋亲近，也只是加快他的死亡。

已经成了鬼的女孩不会不知道的。

女孩，或者说红衣女鬼的名字是，聂千千。

王成栋说到他为聂千千换上了大红衣裳（那是他离开酒店的时候，特意买来回到家乡叫聂千千结婚穿的），已经无力起身的聂千千自然无法与他一起完成“夫妻对拜”，只是紧紧的靠在他的怀里，同他回忆着过往的青春。

王成栋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里再没有丝毫的惧怕，只有满腹痛彻心肺的伤。

一阵凉风吹过，别墅的门窗早就关紧了，不知哪里吹来的风。

这莫名而来的风叫我心思一动，急忙按照泛黄书册的说法，一拳头砸在我的鼻子上，鼻血流了下来。

我用两只手指接住鼻血，接着将我的鼻血抹到眉心上。

一缕白烟在王成栋身侧盘桓，由《捉鬼辟邪九字真言》的“驱鬼”篇章的记载来看，那是一只鬼，已经达到鬼兵级别的鬼。

王成栋突然抬起头来，一双满是血丝的眼死盯着我不放，脸上竟满是欢喜神色。

“千千，千千，你来了。我知道是你，你为什么不出来见见我，难道你我只能梦中相会。千千，求你……”

王成栋这一米八的大老爷们，就这样无神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先是转过身来盯着我，要往我身上扑，又生生停住脚步，回过头去，向着茶几看去。最后王成栋锁定了茶几下的毛毯，一下子扑倒在地，口中兀自大声说着：“千千，千千，求你，出来啊，千千，我想你……”

我双目所及，那条本在王成栋身侧的白烟，慢悠悠飘荡到我身前，更是几次变化，或曲或直，一个女子在我面前向我鞠躬的形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眉心一阵火热，一个女子身影，出现在我眼前。大红衣裳，披肩长发，微微笑着的女孩有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厚厚的嘴唇一角，是一颗美人痣。

这正是我和三叔当初在长途客车上，见到的那名被王成栋背着的红衣女鬼，也便是聂千千了。

我已知晓，这正是聂千千的地魂，也是三叔与我分别之前所谓的已被我吸入体内的地魂。

这死胖子果真并不靠谱。

那边王成栋仍旧趴在地毯上，五体投地，嘴里嘤嘤的呼唤着“千千……”。

唉，泛黄书册里并不是没有可以帮凡人开阴阳眼的法门，但我自身本领基本约等于零，帮人开眼风险又是极大。

我左右徘徊难以思定，在我双眼中重新恢复白烟样子的聂千千却已飘到地毯上的王成栋身旁，颤来颤去，仿若一位女孩正在放声痛哭。

姥姥的。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