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没有理王子源，反而径直奔向了那三具冰冷的尸体。

她拉着三叔，五叔，七叔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又是哈气，又是放在胸口暖，但是流逝的温度再也找不回来了。

泪如雨下，却流不到她的心里。因为她的心已干，大约是再也滋润不起来了。妞妞抱着这三只粗糙，虎口有薄茧的大手，喃喃的重复：“你们答应过我的，你们答应过我的，我们五个人，要好好的在一起。”

魏铭出神入化的武功没有让王子源害怕，然而妞妞的一句话却让他忍不住战栗。他也说不清他在害怕什么。

妞妞抬起脸，满是泪痕的小脸扭曲着，向魏铭大声的控诉：“你为什么杀了他们！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对我那么好！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魏铭看了一眼小东西，回答说：“他们对别人，可不太好。”

那个……，小东西想插嘴说一句，对方也曾手下留情过，看了看魏铭的脸色，还是识相的闭了嘴。

妞妞无话可说，三叔，五叔，七叔蒙着脸，握着刀，难道是做好事的打扮？可他们终究是没了，替她遮风挡雨，替她破门而入找大夫，替她扇扇子熬药的人终究不在了。

她积攒了满腔的怒火，却因魏铭的一句话而消失无形，只留一腔悲愤，发泄不出来，窝在窄窄的胸口，堆成了山。

她转过头看王子源，眼神道道如冰。自记事起，她从来没有和大哥红过脸，也从来没有不听话。王子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妹妹，一时间窘迫的满脸通红，口里兀自辩解：“我们只干过这一次，只此一次！我们到了顾城，得有房子住，有包子吃！下辈子当不当蜗牛得先混过了这辈子再说。五十两银子不多，但足够我们买个三间小屋的院子。简陋一点不打紧，能遮风挡雨就成。我和三叔，五叔，七叔都商量过了，只此一次，事成就收手，去做苦工，去押镖都成！难道你还想下雨的时候钻草堆，找破庙吗？这种席地而眠的日子我过够了！”

妞妞突然发现，她没有资格怪任何人。席地而眠的日子，大哥未必过够，他们是害怕自己受委屈。为什么在幽冥城你们过得不安稳，到了中原，就只能以杀掉别人为代价才能活下去呢？到底是谁的错？

即使是大哥的错，我能怪他吗？妞妞从未有过如此的无力感。她失去三位挚爱她的叔叔，却连能埋怨的人都没有。她软软瘫在地上，一言不发。有人，却不合时宜的惊叫起来。

小东西满眼桃心，望着贾铭道：“我去！五十两呢！我居然值五十两呢！”

贾铭垂目看她，简直想装作不认识她。

王子源冷笑道：“是啊！五十两！价钱这么低，我们误以为只是个小角色，要不然怎么会轻易接手？只有区区五十两！其实你值的更多，姑娘！”他看了看魏铭，“我三叔，五叔，七叔的命，黄金五万两我也不换！”

贾铭说：“不如我给你个挣钱的机会。五百两，带我们去找你的雇主。”

小东西摇着尾巴：“五百两，我滴个乖乖，我好值钱！”

贾铭已经懒得看她了。

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王子源坚决拒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生意没有做成也就罢了，怎么能反起倒戈，过河拆桥？”

一股怒火又从妞妞胸口蹿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来：“你从拿刀的那一瞬间开始，就不是什么君子了！”

贾铭眯着眼睛，看着妞妞似笑非笑：“你也不一定非要答应，因为我还有更好的方法。”

王子源终于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骇道：“你要怎样？”

“是你要怎样！”贾铭伸出一指，王子源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中的刀，而让他魂不附体的是妞妞凌空飞了过来，身体就悬浮在他的刀尖之上。只要魏铭一念动，妞妞必死，而且名义上还是死于自己亲大哥的刀下。

王子源收不回自己的刀，冷汗顺着脊背一注一注的流下来。

“呃，真够卑鄙的。”小东西不由自主的评论道，感觉到魏铭眼光不善，马上换做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冲王子源大叫：“就说你那！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银子回去安生过日子，还是要你妹妹的命，下辈子一起做个吃草的蜗牛，你小子看着办吧！”

王子源痛苦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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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泽坐在自家的小宅院里，独自品尝着上好的龙井茶。茶香在舌尖留恋，让人回味无穷，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其实他做“神仙”已经好久了。有自己的生意可以打理，有如花的小妾陪在身边，有四季如春的宅院。人生不过如此。他觉得此生别无所求，会一直这样悠然安闲，直到白发入土的那一天。

当他从烟雾缭绕的茶香中回过神来，看清贾铭的那双眼睛时，他知道，他的命到头了。

卢泽没有一丝慌乱，又泯了一口茶，口留余香：“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请放过我的家人。”

小东西辨认了半天，确定绝对不认得他，诧异道：“你为什么杀我？”

卢泽放下茶杯，笑吟吟的说：“你我并无冤仇，是你身边的人。有个词叫做……迁怒。”

小东西认真的想了一圈。她身边的人？试探着问：“老李头？他又闯祸了？”

卢泽笑了：“你很聪明。”

小东西雀跃道：“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如果你告诉我……”

卢泽咬碎了口里常年藏着的一颗毒药，临终前，他盯着贾铭，苦笑着说：“这个人的眼睛告诉我，他不会放过我。”

卢泽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四季如春的小院子，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嘴里的毒药拌着茶香，倒也不十分痛苦。

他一直是个明白人，所以才有了前半生富贵安然的生活。他是一根线，一根埋的很深的线，很长时间里，他有一种自己真是一个爱财如命的商人的错觉，可他终究不是。

他知道，如果对方找上门来，他就必须死。

但是他知道，他死以后，必将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