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怀揣件东西，笑的贱兮兮的甩到正在河边烤鱼的小东西身上。
一件男装？
小东西，十三岁，女娃。从记事起就跟在老李头身边。老李头不是她爹，也没有义务给她起名，就叫她“小东西”。
小东西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两年，胖瘦还行，就是袖子，裤腿明显短了一截。她麻溜的将那件蓝色长衫套在身上，系好腰带。
有点肥，风吹来，宽大的衣衫卷着瘦小的身姿，似展翅欲飞的蝴蝶。她又总梳着两个总角发髻，看起来倒像个文秀纤弱的小书童。
有了新衣服，小东西美滋滋的，李老头则默默叹气。
这两年小东西越长越出挑，也越来越叫人操心。男孩能光着膀子满街跑，女娃露一节胳膊腿，招的都是眼馋的色狼。
女娃咋了？小东西默默的想。她是散养长大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活着才最重要！男女之别，那是个什么玩意？
老李头叹息，小东西现在没长开，勉强能扮个少年。可再过两年……总要嫁人，即使长的跟个天仙似得，无权无势，也是给人做妾。看正室的脸色，取悦男人的第三条腿。男人就图个新鲜，天长地久，总有厌烦的时候。
女娃啊！就是麻烦！
小东西心想：我抢起饭来，像疯狗一样猛。跑起路来，比兔子还快！女人欺负我，我撕烂她的嘴。男人欺负我，我敲断他的腿！
总之，我才不是个麻烦！
一番计较，老李头打定主意：赶紧甩掉这个麻烦！
小东西赶紧把第一尾烤好的鱼递给老李头，心里也有了打算：我才不要被甩掉！要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到老李头身上，抠都抠不下来。
闻着烤鱼，焦香酥嫩，吃到嘴里，老李头一口吐出来：“这烤鱼怎么咯牙的慌！”
远远的，一股风带着烟尘滚滚直冲两人翻来，一个全身赤裸，只穿一条裤衩的少年黑着脸，边跑边吼：“老贼，敢偷小爷的衣服！”
小东西吐了满口的沙子，凉凉的看了老李头一眼。原来是偷的！难怪刚才笑的那么龌龊！
老李头嘿嘿一笑，慢条斯理的道：“光天化日的，怎么能叫偷？好好的衣裳不穿，非放河边，我当你不要了呢！”
少年又是大吼：“小爷洗澡当然要脱衣服。穿衣服下水，那是落水！”
小东西立即宽衣解带，准备物归原主，她肚子很饿，不想节外生枝。不料老李头拉着小东西就跑：“你敢脱！鱼啥时候都能烤，你要不长个，这衣服能穿一二十年呢！老子再也不想看男人脱衣服洗澡了，老子不好那口！会长针眼的！”合着老李头偷看了半天，等人家小少年脱光下水了才动的手！
“你为啥还给他留个裤衩？”小东西边跑边埋怨。
老李头一个哆嗦：“咋？你一个小姑娘，还要穿他的裤衩？”
小东西怒道：“他要全光着，不就追不了那么快了嘛！”
两人的话江宁听的不真切，好像自己的裤衩都被人觊觎了，当下怒气全开，狂风般直奔过来。
一时间，三人狂奔，狼烟滚滚。一直跑出半里地来，老李头累瘫在墙边，喘的像条狗：“小东西……，我不行……了，咱俩分……开走！他追的是你，你把他甩开，我在老地方……等你！”
小东西也不停，拽着他像牵了个落地的风筝，磕磕绊绊往前冲。眼睛却瞪道：“你不会想乘机甩开我吧？”
老李头结结巴巴道：“有这么明……明显吗？”他跑的耳鸣眼花，口吐酸水，苦头戏做足了，才敢提的分开。
“本来没有，可你居然都不否认一下！”
老李头丝毫没有被戳穿之后的尴尬，嘿嘿笑道：“你诈我？小东西果然越来越聪明了！”
两人这么一耽搁，江宁乘机扑了上来。小东西错身闪过，扬手将老东西护到身后。
枯草一般孱弱的小东西，一脸冷意的护着身后笑的猥琐的老流氓，江宁顿觉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秋意正浓，江宁冻的直哆嗦，抱膀子缩脖子道：“还爷衣服！我江宁绝对不难为你们！”
小东西十分痛快：“好！”
江宁嘴角尚未扬起，一双白白的小爪子带着凌厉的掌风便已袭来。江宁彻底怒了。后退两步，避过攻击，一掌拍在对方暴露的肩上。小东西全身一震，向后仰去。她不如常人一般先稳住身形，再发治人，因而避过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第二招，反而在倒地之前，拧着身子，又出其不意的拍出一掌，江宁来不及收招，小腹重重挨了一下，“啪”一声退到身后的墙壁上，顿时全身酸疼，十分舒爽。而小东西击中对方之后，亦被对方一脚踹出，在地上连翻带滚，摔的鼻青脸肿，滑出数十丈选，才坎坎停下，“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江宁揉着疼的火辣辣的胳膊腿，呲牙咧嘴道：“你根本打不过我，何苦损敌八百，自伤一千！”
小东西隐去嘴角的鲜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漠然道：“那可未必！我比你抗揍，耗不死你丫的！”
我去！这么嚣张！江宁表示不能忍了！但是他不明白：“不就是一件衣服嘛！”
一件衣服？！
小东西冷笑一声，看看老李头，欲言又止。江宁也下意识的看过去，也许老李头能给他一个为了一件旧衣服拼命的理由！
老李头重重叹了一口气，看向江宁的表情十分复杂：“她只是……看上……你……”
江宁一惊，耻辱道：“你个死断袖！”转眼间却见小东西早滚远了。
“的……衣服了！”老李头喘了一口长气，说道。
江宁脸一黑，顾不上老李头，直奔小东西而去。
身后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小东西，我在老地方等你！”
小东西一愣，狠狠的咬了咬嘴唇，双脚更加卖力的来回倒腾。她对顾城十分熟悉，只捡不常见的小胡同钻，不消片刻，江宁从她面前的胡同穿过，愣是没看见她。
小东西虽然只十三岁，但在江湖中也行走了十三年。多少次刀锋剑雨，险中夺命，磨练的她性格十分谨慎冷静。她原地静候了一会儿，确信毫无危险之后，这才钻了出来，快速往前走去。
不消片刻，“嗖”一声，突然一个肉色的东西自旁边的巷口窜了，正卯足了劲，逃命似的发足狂奔。
这个肉形的东西是个人，而且只穿了一条裤衩。
江宁？！
他的腿似乎还受了伤，一瘸一拐，不消片刻，行动便不复先前迅猛。他身后紧紧跟着两个汉子，一胖一瘦，衣着怪异，面冷心黑。
小东西估摸着江宁招惹上了大麻烦，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和她的小恩小怨。随即一闪退到路边，给追的你死我活的三人让出了宽宽落落的一条道。
其实在小东西心里，江宁人还不错。被她害的穿件裤衩满街跑，也只想抢回衣服，没下死手揍她！好人心善，遇事绝不屑于连累无辜。所以她抱着头蹲在路边，像个战战兢兢，唯恐惹事上身的老实人。
江宁认为，其实小东西真他么坏！害的他满大街女人看他的眼神好像他连裤衩都没穿！这是个十足的流氓，外加烂痞子！小爷逃命的时候，不带他下地狱带谁下地狱？！况且这贼小子跑的确实快啊！
小东西这么一蹲，恰恰给了江宁机会。他“噌”的蹿到小东西背上，双手死死圈住对方的脖子，欢喜道：“师弟，你来的真是时候啊！！”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又踹了她一脚，恶狠狠的低声说：“幽冥城的人，想活命的还不快跑！”
小东西像弹簧一般，窜起来，撒开脚丫子就逃。
幽冥城是地处南疆的魔教，全教上下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武林盟主派人围剿多次，屡屡受挫。那群杀人跟碾死一只蚂蚁似得疯子才没有耐心查证两人是否是真的师兄弟，反正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小东西骂了一声娘：“你丫活腻了是不，没事招惹幽冥城？”
江宁摸摸鼻子，大义凌然：“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然强抢民女，身为武林正派，清扬派首席大弟子，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清扬派坐落于顾城西北的清扬山，门厅寂寥，势力微薄的很。小东西真不明白江宁哪来的自信，把“首席大弟子”五个字咬的这么紧。
小东西咬牙切齿：“丫就不知道敌强我弱？”
江宁嘿嘿讪笑了两声：“原来是不觉得，动过手之后才知道。”
我去！说的好有道理，小东西居然无言以对。
小东西岂能甘心被人当垫背的，江宁也不甘心失去临死前的那根稻草。两人一路逃跑，一路斗法，自然就慢了下来。说话间，身后阴氏两兄弟近了许多。
其实江宁很尴尬。他比小东西高不少，胳膊还能攀住对方，两条大长腿却只能耷拉在地上的，活像一条被人拖着的死狗。
小东西被人卡住脖子，憋的都快出不来气了，咬牙切齿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捅了蚂蜂窝，拉上我干啥？”
有求于人的时候，实在不好太过分。江宁厚脸皮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小东西白着脸：“难，我看到了。福，在哪里？”
江宁一呲牙：“你还穿着我的衣服呢，师哥我可是正经光着膀子呢！”
小东西狠狠啐了一口：“就你这件破衣服，值得我以命相搏？”
江宁马上板着脸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不长个，这衣服能穿一二十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