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聂远的脸色平时也很难看的。

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严肃的像是所有人都欠他银子。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似乎是生理上的。

“聂远，”周怀安腾的站起来，“聂远你怎么了？”

聂远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奴才没事。”

周怀安听着他声音都变了调，又怎会信？

强势的用手抬起聂远的下巴，看到他满头豆大的汗珠，周怀安不仅骇了一下。

“你这是怎么了？”周怀安声音大了起来。

“奴才真的无碍。”聂远冲周怀安勉强笑笑，“老毛病了，休息休息就好的。”

“老毛病？还休息就能好？你当主子是用来骗的？”周怀安眼看着聂远连气息都喘不匀，心中一阵发紧。口中凶着，手上却轻柔的扶了聂远，将他带到御书房后头用作休息的榻上，安顿着躺好。

“奴才真的不用……这是陛下休息的地方，奴才怎能躺。”聂远这样说着就要起来。

“给我躺下！”周怀安气一把将聂远推倒，鼓鼓的看着他，“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可是奴才……”聂远还在挣扎着什么。

“给我躺好，不许动了！再动我就革了你的职务，叫你再也见不到我！”周怀安一个杀手锏撇过去，聂远便彻底老实了。

周怀安看聂远乖乖听话了，便给他盖上一旁放着的锦被，扬声叫了妙书进来。

妙书拐进屏风，看到聂远不禁一惊道：“聂公公这是怎么了？”

周怀安道：“聂远他病了，快去宣赵太医来，别声张，就说孤近来食欲不振。”

妙书看看周怀安的脸色，不敢怠慢，应了一声赶忙退了出去。

“陛下，奴才身子卑贱，不必叫太医的。”聂远有些无奈道，“真的歇歇就好了。”

现在聂远的身子和心里是两种极端。

一方面肠胃绞痛着，他必须紧咬牙关才能勉强控制自己不叫出声音来，刚才那几句话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

而另一方面，陛下对自己的关怀又让他觉得心中暖暖的。不晓得方才陛下注意到了没有，她焦急到都没有自称“孤”，而是“我”。这样的认知又让聂远欢欣无比。

身体的疼痛与精神的满足混合在一起甚是怪异，但聂远觉得，若是自己的病能叫周怀安上心到这种地步，那自己，是情愿能一直病下去的。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若是叫陛下知晓了又会生气的。

周怀安确实是心焦的，在她的印象中聂远是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似乎无论何时都能成为自己的依靠的。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脆弱，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悬在额头上，双眸紧闭，唇无血色，身子因为痛苦微微打着颤。周怀安瞧着聂远，第一次觉得，心疼。

“聂远，你……你是怎么了？”完全没有理会聂远说的“歇歇就好”，周怀安小心翼翼的抚上聂远的手臂，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他更不舒服。

“奴才……无碍。”居然叫陛下担心了，自己真是罪该万死。聂远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样想到。

周怀安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外头妙书道：“陛下，赵太医来了。”

周怀安面色一喜，随即稳了稳，沉声道：“进来吧。”

赵太医悄声进门，正要跪下请安就被周怀安拉了起来。

“赵太医，帮孤瞧瞧，他这是怎么了。”周怀安极力压制住了急躁，指着聂远道。

赵太医虽然有些不解，但作为一个深宫中打磨了好些年的人，懂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是以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摸上了聂远的腕子。

赵太医不一会儿便放下了手，道：“这位公公寒邪客胃，肝气旺盛，饮食不律，胃失所养，胃气阻塞，带脉不通，不通则痛。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却拖得太久了。瞧这样子，至少有三两年没有好好医治。而且这位公公近日来劳累过度，积了几年的旧疾一起发出，自然严重。待臣开几副温养补胃，扶正去火的方子，一日一次便好。”

“多谢赵太医了。”周怀安看了看妙书，后者会意的拿来一只小巧的囊袋递给赵太医，“赵太医开的方子真不错，孤近日食欲不振比先前好了许多。这金玦赏你医术高明。”

赵太医哪里会不懂周怀安的话？这分明是叫他不要声张。于是双手接了那囊袋，道：“谢陛下赏赐。微臣先行告退。”

周怀安点点头，对妙书道：“你去跟着赵太医拿了方子，速速把药煎来。”

妙书应了一声，也跟着退了出去。

周怀安看他们都出去了，才的快步走到榻前半跪在地上，道：“聂远，你是胃痛吗？”

聂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有多痛？”

“奴才……不太痛的。”

“说谎！”周怀安道，“你瞧瞧你，都什么样子了，还说不痛的。”

聂远扯了扯唇角，“没关系的，奴才真的不痛的。”

周怀安对着这样的聂远忽然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这个男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勾起自己的情绪。

这一刻周怀安才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是离不了他了。

周怀安从没安慰过人，也不会安慰人，于是她就只能把手伸进聂远的亵衣里，略显笨拙的用自己的手掌附上聂远的胃温柔的摩挲，去温暖他。

“这样，好些吗？”周怀安问道。

“……嗯。”聂远其实是想多说几句话的。但他怕自己忍不住胸中澎湃着的情绪，怕陛下听出自己嗓音里的哽咽。

自从自己有记忆以来，就没人对自己这样好。

而这个人，是自己爱着的人。

她为自己焦急，为自己伤心，为自己快乐，为自己愤怒。

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都没有多说话，有一种安详的静谧弥漫在房间中。

过了约莫一刻钟，妙书端了药进来，道：“陛下，赵太医还嘱咐了，这次聂公公病情来势凶猛，可能还会出现呕血反胃，这几日需要好好静养，得先饿两日，而后少食多餐，慢慢调理方可。”

周怀安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极力忍住了。伸手接过药碗，叫妙书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