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太监,指的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太监。
一般情况下,各宫的妃子都要有一个。
但因为周怀安不是后宫妃子,是皇帝,这样一来,聂远的权利可就大了。
一般人看来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是此刻聂远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陛下不仅没有责罚于他,还恩准他能在陛下身边伺候。
忧的是,聂远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啊,这怎么可能。
一个卑贱到尘埃里的奴才被发现了大逆不道的龌龊心思,无论怎么说都罪该万死的吧,但陛下却提拔了自己,恍若一场黄粱梦一般。
所以怀着这样心思的聂远,几乎没过脑子的,开口便道:“陛下,奴才不想做。”
“什么?”周怀安此刻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聂远可是喜欢自己的,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他居然拒绝了?
而且,拒绝的还挺彻底。
不是不敢,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周怀安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聂远其实不喜欢自己?其实前世他只是单纯的忠心耿耿,是自己会错了意?
一想到这里,周怀安心底竟咯噔一下,生出几分失落来。
毕竟自己逗弄了他这半晌,若是他根本就没那个心思岂不是闹了个大笑话?
其实周怀安是想多了。
聂远对她的心思实在再明显不过了。
若是聂远真对周怀安无有一丝绮念,又怎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实在是因为周怀安没动过情,不懂揣摩有情人的心思才会这般想。
但周怀安作为一代女帝也是聪明的,不一会儿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于是周怀安极力忍住了得意,佯怒道:“聂远,你竟敢抗旨?”
聂远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这可算得上是十成十的顶撞了。但后悔的同时又带了点认命。在周怀安说出那句话后聂远竟有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于是聂远就带着这种解脱感叩了叩首道:“陛下请不要为难奴才。”
周怀安第一次有了郁闷的感觉。
“孤为难你?你可知道,这句话传了出去,十颗脑袋也不够你掉的。”
果然。
聂远的额头贴在地上,苦笑了一下。
忽然,聂远感觉到有只手抓上了自己的衣襟,将自己整个提了起来。
在聂远终于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陛下面前,面对面的,站得很近。
他从来没有这样大胆的看过她。
就那样看着她的眼睛,聂远不禁有些呆了。
“聂远,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他听到面前的人发出一声淡淡的谓叹,而后自己的怀抱里,就多出了一具香软的身子。
陛下在抱着他。
这个认知让聂远的脸腾一下子红了个透。
周怀安本来是不想这么做的,她只是看着聂远伏在地上老半天,腿估计都跪麻了才拉他起来的。把聂远拉起来后她才发现,这个人瘦是瘦,但肩却很宽,让她有要去靠一靠的冲动。
周怀安也真的和么做了。
当她整个人埋在聂远怀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时,却发觉,这个感觉,似乎没那么坏。
不,何止是不坏,简直是美妙的。
如果能一辈子靠在这个人的怀里该有多好。
周怀安忽然这样想到,然后她发觉自己居然并不排斥这个想法。
那么,或许可以,试一试?
于是周怀安仰着头看到聂远红透了的耳尖,吃吃一笑道:“还说你不喜欢孤,犯了欺君之罪,该罚。”
此时的聂远脑袋一片浆糊,只机械的呐呐道:“陛下说,罚什么……”
“罚什么?”周怀安又往聂远怀里贴了贴,“罚你这辈子都要和孤在一起。”
眼看聂远又要说什么,周怀安张口便道:“这是圣旨,你不能抗旨。”
聂远低下头,看着周怀安波光潋滟的眼睛,心里软了一片。
就这样吧。
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么,就算这个人下一个瞬间就会后悔,自己也,贪心地想要拥有,这一个瞬间。
于是聂远淡淡的笑了,“奴才遵旨。”
聂远最近的心情有点复杂。
不,是很复杂。
他还记得三年前,陛下登基的那天。
虽然他入宫已有八年之久,但一直都是宫中最末等的小太监。
是以虽早听说了这位长公主的名号,但还从未见过一面。
因为新皇登基,前朝后宫的人都要在场的。
所以聂远也有幸,第一次见着了她。
那个明明只有十五岁,身上的稚气还未褪去,却肃着一张脸,接受百官朝拜的女子。
她真美啊。
聂远一时看的有些呆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在宫中最常见女子的便是嫔妃宫女,却全是弱柳扶风的娇柔样子。
但没有一个像她那样,身着刺绣金龙曳地朝服,头戴垂珠九凤于天朝冠,挟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傲立于露台之上,俯视着天下黎民苍生。
那时他就想,这个用自己瘦削的双肩担起这满城风雨的长公主,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快乐吗?还是不安?
她是真的坚强吗?还是在强撑着?
聂远就这样把她放在了心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也曾在午夜梦回之时,见到陛下穿着那袭朝服,向自己走来,对自己盈盈的笑。
而现在,梦境成为了现实,聂远却依旧觉得恍若在梦中。
“聂远,发什么呆呢?”周怀安看着聂远坐在桌前,手拿着笔,眼神却飘忽不定,便出言询问。
“啊,奴才该死。”聂远听到周怀安的声音吓了一跳,放下笔作势要跪。
“你看你,做什么动不动就该死该死的。”周怀安拦住聂远的动作,瞧了一眼桌上铺着的上好熟宣,“孤来看看你练得如何了。”
对,周怀安就是正在教聂远习字。
还记得周怀安当时问聂远识不识字时聂远好似犯了什么重罪一般跪在地上就磕起头来,搞得她很是无奈。
聂远不识字是在周怀安的预料之中的。
毕竟如今若不是家里有富裕闲钱的,或是大户人家,谁会送儿女去学堂开蒙?
而既然聂远是宦官,那家里估计就没什么银钱,更不可能是大户人家,他要认字了那才怪了。
是以周怀安便主动做起聂远的启蒙先生来。
现在聂远练的,是自己的名字。
由于是刚开始习字,聂远这二字又都不是简单的,是以他写的歪歪扭扭,而这样的字又怎敢给陛下看?
怕是看了后会嫌弃的吧。
于是聂远便下意识的想拦,可他又不能真的大逆不道的去拦着,只能从口头上挣扎几句。
“陛下,陛下歇着便是,无需操劳……”可想而知,这样几句话又怎能拦得住周怀安?
聂远看着周怀安拿起了那页纸,忍不住闭了闭眼。
陛下对他寄予如此厚望,他却什么都不行,他实在是有些怕陛下接下来要出口的话。
但除却惧怕外,聂远的心底似乎萌出了一些东西,一些叫他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的东西。
他为什么不能,做到更好?
“聂远,你来坐下。”
周怀安的声音打断聂远的沉思,开口却不是责罚。
聂远睁开眼,看到周怀安又新取了一张熟宣,正细细抚平了用镇纸压上。
聂远松了口气,依言坐到桌前。
周怀安道:“拿起笔,写一个字给孤瞧瞧。”
陛下竟是要,亲自督促么?
他不识字这件事估计已经让陛下很瞧不上他了,若是学了后还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陛下岂不是会更失望?
聂远本就紧张,这样一来就更僵硬了,似乎连笔都快握不住了。
周怀安一瞧聂远这个样子就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她其实只是很单纯的想看看聂远写字的过程,只是这人不晓得又钻进了什么牛角尖。
周怀安不得不在心底感叹了一下,聂远的心理活动之丰富,实在不是自己能揣摩的啊。
眼看着聂远连落笔的姿势都不对,周怀安实在看不下去,探下身子扶住了聂远握笔的手,道:“还是孤来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