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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蜥蜴战争 第一章 强哉骄,大晋风流(公元前600年—前580年)

当我们回到清冽的闪着青铜光泽的春秋时代,回到清晨一样偶尔只听见清脆鸟鸣的文明初始,我们会看见,公元前592年的春天,济南这里还是一片青葱的原始森林,一大队木轱辘大车载着晋国的大夫郤克,越过中原硝烟弥漫的土地,经过济南,往东到齐国的临淄去。

这位意气扬扬的晋国使者,出身良好,血统高贵,他的爷爷是重耳时代的恐怖分子郤芮,他的爸爸是大贤人郤缺,曾跟名人赵盾长期共事,都是老革命。他郤克本人,也曾经在五年前的晋楚“邲之战”中担任上军佐将。

郤克所拜访的齐国,这时候依旧是东方大邦,从大恐龙齐桓公起,一百年来,国门之内没有战火蹂躏,齐桓公留下的六个嫡系儿子,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互相火并,杀掉对方的儿子而登基,顶真下来,陆续全部死光了,开始由孙子辈的齐顷公为政。

齐顷公是个大孝子,听说晋国使者远道从山西跑来了,就叫老妈藏在帷幕里,偷看一下,山西人啥样啊。

山西使者郤克的模样,刚好很值得一看,由于郤克小时候不注意补钙,长大成了一个可爱的罗锅,为了增强喜剧效果,齐顷公从国内也找了一个罗锅,导引郤克登上大殿。

俩罗锅一前一后像两个妙不可言的问号一样走上殿来了。身后还跟着俩瘸子、俩瞎子(准确说是独眼儿瞎),都是别国跑来的残疾使者,配上齐顷公凑热闹的演员。齐老妈一看这场精心打造的大腕儿级活喜剧表演,幽默!哈哈哈爆笑:“俩罗锅,俩瘸子,俩独眼儿,还俩秃子!哈哈!”她老人家嘴里露出豁牙,嘎嘎大笑,震起了宫殿顶上的乌鸦和大殿里满腹狐疑的郤克。

郤罗锅越过脊梁对视线的阻挡,看见了这个丑星灿烂的羞辱场面。(昏倒!)郤克本人缺乏笑细胞,脖子通红,怒火熊熊,问齐顷公:

“靠,你妈贵姓?”

“鄙妈姓萧。”

“萧萧萧。”郤克咬牙切齿念叨着,快马轻车冲出临淄,回晋国找自己老大。过黄河的时候,他低头,向黄河,举着拳头咆哮:“居然如此对待政府大员!我要报复!报复!报复!否则我再不过此河!”

性格刚烈的郤罗锅,把荣誉看得比性命还宝贵,他张牙舞爪地向晋国的老大叫嚣,请求发兵攻打齐国。晋国的老大这时候依旧是晋景公,觉得公报私仇没道理,以后再说吧。

晋景公五年前(公元前597年)在邲之战打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劳师袭远心有余悸。郤克说,如果不派国军,用我的私家部队也行。晋景公一概不允。

晋文公重耳及儿子晋襄公死后,晋国的“文襄之霸”中道衰落,随后的晋灵公、晋成公二十年间,南方恐龙楚庄王代晋而兴,并且在晋景公三年的“邲之战”大败晋军。随即,中原中部的郑国和陈国都脱离晋阵营,改侍奉楚国。次年,齐国也叛离晋国,改与楚国交往。楚国作为华夏眼中的蛮夷,对中原文明虎视眈眈。

为了避免文明涂炭,晋景公发誓励精图强,好歹我也是大恐龙重耳的孙子,恐龙蛋即使臭了,也能混着孵出个“大蜥蜴”。

单独跟楚国打斗,那是傻子。聪明人要拉上同盟者当炮灰。派遣郤克出差也就是这个目的,晋景公想和东方强齐恢复联手,共同对付楚国。但是齐顷公纵容老妈嘲笑郤克的事,使齐、晋盟好的事泡汤了。

讥笑残疾人是可耻的,清朝有一个将军说,军队里没有不可用的人,比如说聋子,可以让他当侍者,因为他听不见大家商议军机;哑巴可以送书信,被捕了,搜出信,但不会供出更多的,打死他也不说;瘸子可以守炮台,即使敌人扑到鼻子上来,他也无法逃跑;瞎子的灵敏耳朵可以夜间放哨,像狗那样趴地上听动静。

但是这位前清大将没有说罗锅可以干什么。估计可以猫着腰当炊事员。

晋国的执政官兼元帅本来是荀林父,在邲战后过了几年换成士会。士会这时候看见郤克怒气冲冲从齐国回来了,就主动让位给郤克,以便郤克报仇。于是郤克当了三军元帅。

下一年,公元前591年,春秋最后一位霸主——大恐龙楚庄王自行告别了疆域广大的楚国,在湖北江陵医治无效了。

晋景公不肯伐齐就是怕楚国捣乱。现在江汉流域的楚国新丧,新国君楚共王才十岁,不可能兴兵北上,戳晋国远征军肚子上一矛。

晋国把战线推到东方的时机到了。

两年后,公元前589年,东线又有了新的情况。齐国人开始跟老冤家鲁国掐架。为了让鲁国侍奉自己(本来鲁国侍奉霸主晋),齐顷公发兵南下,围攻鲁国北部的龙邑城(泰安)。鲁国人浴血抵抗,齐军爬上城去的几个人都被抓了,其中有个还是齐顷公的同性恋朋友,被鲁军斩首。齐顷公急得要哭,亲自击鼓,士卒攀登城墙,激战三天,将龙邑拔掉。

齐军继续深入穿插鲁境,南下巢丘。不料,巴尔干战区(即如今的河南省)北部诸侯卫国,从背面开咬齐国屁股。齐顷公不得不停止攻鲁,转移兵力,掉头护腚。随即卫军与齐军展开交战,卫军被杀得伤亡惨重,赖附近卫国城邑小军来救,方才脱逃。

鲁、卫、齐三国在山东这个大泥塘里扑腾了半天,鲁、卫怎么都不是齐顷公对手,眼看着齐顷公升级为东方披鳞附甲的大蜥蜴。鲁、卫自忖力量薄弱,纷纷派出代表,找山西晋国中军元帅郤克,请求出兵伐齐。

为了打击齐国的嚣张气焰,使其重新臣服在晋国盟主座下,趁楚国新丧无力北顾之际,应卫、鲁两国领导干部邀请,晋国老大晋景公当即决定出兵山东半岛。郤罗锅这回乐了,像皮球一样蹦起来。

跃跃欲试一雪旧恨的郤克同志穿好英姿带,目前他已是晋国三军元帅兼执政官,军政大权集于一身,显赫异常,统率着山西子弟兵冲下黄土高坡,落入华北平川,于卫、鲁盟军的策应下,进驻河南北部卫地。

这时候,齐军战败了卫军,已经走在回奔山东老窝的路上。晋、卫、鲁联军当即追赶,在靡笄山追上了齐军。靡笄山就是如今济南南郊的千佛山(千佛山附近今有山东师范大学,师大的学生们谈恋爱,常来千佛山)。

春秋五大战役之第四,齐、晋鞍之战,当即爆发。

这次晋国兵车有八百辆,跟从前城濮之战相当,比起一百年前郑庄公笑傲诸侯时候的长葛之战,则已经多了两倍。

这时候,又出来个“余勇可贾”的成语。齐国人,所谓山东大汉,都像武松那样,两膀一晃千钧之力。齐军的左军将高固,贵为上卿,却独自冲人晋军,举石头砸击晋国兵车,砸伤车上甲士。然后高固跳上这辆兵车,擒了伤员,独自驾着跑回了齐军。高固回到齐军营垒前,把一个大大的桑树干系在车后,驾车在齐军壁垒前来回驰骋,喊道:“欲勇者,贾余余勇可也。”——想要“勇”的,花钱到我这里来买,还剩了好多呢。

不过,这种匹夫之勇,不值得推广。齐国人保留了东夷族古风,勇士所以很多,所谓“中国四大硬”——穿堂的风,拉圆的弓,半夜的那个,小山东。齐国人以勇武和喜欢武术见长啊。

用一块石头缴获了一辆战车的齐国左军统帅高固(那块石头不知道现在还寂静地废弃在济南郊外的什么地方,也许无意中已被老乡垒在某个鸡窝),又向三军士卒兜售了自己的勇敢,就在次日黎明,率领自己的左军,与三军一道,开赴到事先约定好的鞍地战场(济南附近),准备和晋国大会战。

齐顷公是本人率领中军。这时候还要吃顿早饭,热粥端上来了,但是非常烫嘴。于是齐顷公吹出了一句很酷的话:“姑灭此而朝食!”灭完了晋国鼠辈,咱们再吃早饭。(口气好大耶。)

宣布完“灭此朝食”,齐顷公要“温饭斩郤克”,连步蹿到战车后面,上车以后,得儿——驾,战马都来不及披甲,挂上档就冲出去了。(费那麻烦劲儿干吗,就光着马脊梁吧。)

齐军倾巢而出,扬鞭击鼓,大蜥蜴齐顷公拔出青铜宝剑,寒光闪耀,当空一指,冲啊!齐国的弟兄们——!拂晓时刻的正面攻击开始了。齐军车轮如雷,猛冲向晋军。

晋军那边也赶紧撇掉饭碗,整装上车。晋三军摆开步、车混合编制,战车居先,冒着箭雨前驱,车上的甲士藏在皮盾长排的“短墙”后面,驷马穿了马胄、马甲,像披鳞的惊龙。在箭雨中,车轮搅起飞泥,猛陷敌群。晋国的盟友鲁军追随晋上军,在后面拣剩落;卫军则追随晋下军。

晋国主帅郤罗锅冲在最居前,拖着两条车辙,像彗星一样划破漆黑的敌群。车旗到处,戈戟涌动,刚一交上手,郤克却吃了大亏,一支带着倒刺的硬箭,嘣地一下射在郤罗锅的罗锅上了。郤克疼得“哇哇”暴叫,血水从脊梁一直流到鞋上。

郤克中的这一箭,入肉很深,估计是从近处射进去的,力道很大。起初,弓的力量不够这么大,穿上动物真皮的衣甲就能挡箭,随着弓箭威力加强,有效杀伤射程达到六十米甚至一百米,以往好几箭才弄死一个人,现在一箭就可能要人命。失血过多的郤克哼哼着说:“不行了,不行了,我疼得不行了!”

郤克战车的驾驶员回头瞪眼,鼓励他:“钧座,忍忍吧。你看我的手也中招了,这箭杆子一直穿到我肘子上啦,车轮都被染红了,我撅了箭杆子继续驾车。您还是忍忍吧。站直了,别趴下。”

郤罗锅说:“不行了,气儿都喘不上来了,泰山压顶腰不直了!”

“咱这车上的旌旗和战鼓,是全军眼睛死盯、耳朵紧听的东西。怎么疼都得忍住,别坏了晋主席的大事。疼不怕。疼离死还远着呢!”

说完,驾驶员把两手缰绳交到一处,右手腾出来,协助郤克擂鼓。郤克也玩儿命了,把鼓敲得像过年放炮。军士们听见急密的鼓声,就像西班牙的斗牛见了红布,全军响应,奋勇进击。

“拼命三郎”郤罗锅的驾驶员因是右手协助擂鼓,左手单手就拉不住四马的两套缰绳,战马狂奔不止。晋军将士果然都眼睛紧盯着主帅战车上的军旗,不知道是主帅的战马惊了,而是严格遵守着“追着主帅旌旗跑”的军法,于是后边晋国飞轮紧追,形成一股爆破性迅疾的冲击波,势不可当,铜马萧萧,无坚不摧,无车不破。齐国这个纸糊的蜥蜴抵抗不住了,晕头转向,全线崩溃,纷纷曳了兵器奔走。奔逃到阵地后身,很多齐军掉在了滚热的粥锅里。

晋军司马(政委同志)韩厥追在最前面,指挥自己的部卒追击,“瞄准中间那个装饰华美的戎车啊”。

戎车上的齐顷公像翘起前腿儿的壁虎那样狂奔,尾巴已经脱落,被后面的韩厥叼在嘴里。齐顷公一路找不到岔道,被韩厥的战车撵得绕着华不注山山根跑了三圈儿,釜底游鱼似的乱转,一边跑,还一边往后面放箭,压制韩厥的追击距离。齐顷公的驾驶员指着后面的追兵头,喊:“射中间的御者,这家伙像君子。”君子有两重意思,主要的意思是血统高,亦即当官的,其次也是品行好。

齐顷公说:“说他是君子还射他,非礼也。”(跟“宋襄之仁”一样啦。)于是齐顷公逞起威风,连放两箭,左一箭,射掉韩厥的左边保镖,使之像一捆葱那样倒栽下车;右一箭,把韩厥右边的副官也射死车中。

就剩中间的光杆君子韩厥了,兀自捏了马缰绳跪在马屁股后面死追。(齐顷公箭法还真厉害呀。)

其实韩厥按军规不应该是驾驶员,战车编制一共仨人,将官(韩厥)应该站在车左,中间是驾驶员,右边是保镖(车右)。但是韩厥前天做了个梦,他死去的爸爸在梦中指示他,明早打仗的时候,站两边儿不吉利。改换到中间,这才拣了条命。

韩厥单独驾车继续追,就听后面有人喊他:“载上我啊,救命啊,韩大夫!”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夫綦毋张,被打得丧了战车,在后面驾着两条人腿,追自己呢。韩厥当即停车,叫綦毋张上来。

趁着韩厥停车接人注意力分散的当儿,前面跑着的齐顷公战车上,齐顷公的副官(车右)逢丑父,想出个李代桃僵的办法,和齐顷公交换了站位,站在车子中间,准备替主子受死。国君的战车叫戎车,上面的三个人和普通战车不一样,普通战车是主将在左,中间是驾驶员,右边是保镖车右。但戎车上是国君在中间(得让他在中间!),左边是驾驶员(驾驶员都是跪姿),右边是保镖(戎右)不变。保镖逢丑父就从右边换到了中间,齐顷公转站在了车右位。而军人皮甲都差不多,上面区别不出谁是国君,谁是战将。

韩厥忙着接人,就没看见前面车上的变化。

这时候,齐顷公的车接茬跑,韩厥载着綦毋张接茬追。齐顷公的车跑到华泉,刚要拐弯,齐顷公却一个趔斜趴车里了,原来他的战马给树枝挂住,不动窝了——唉,春秋五大战役,主帅战车次次都抛锚。

赶紧叫站在车上中间的保镖逢丑父下去推车。可是逢丑父更掉链子,他昨天夜里睡觉前跟一条毒蛇搏斗,胳膊给咬伤了,现在还麻痹呢。逢丑父说:“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要不您下去!”

齐顷公只好站一边干咧嘴。逢丑父就接茬在中间站着,还是假冒国君吧。

这时候,韩厥兵车从后面蜂拥而至,形势危急万分,但是已经没办法了。韩厥兜车堵在齐顷公前面,一看上边三人都穿得挺阔气,中间站着的那个威严高大,没跑儿,准是国君——就是脸黑了点儿。

韩厥赶紧下车,拿了一个酒杯子(觞)还有一对儿白玉,到齐顷公(假的)面前拜了两拜,匍匐在地,行臣子见诸侯国君的再拜稽首礼(“稽首礼”比起“磕头”情节要轻一点,双膝跪着,双手叠放在地面,屁股坐在后脚跟上——并不像磕头时那样撅到天上去,然后把脑门磕在手背上。这就是稽首。并不像磕头那么屈辱。“磕头如捣蒜”,是等皇帝老儿出现以后才有的)。

韩厥行完稽首礼,说:“我们晋主席派我们找您,向您说说情,请您饶了鲁、卫两国。我们晋主席还要求,不准把军队推进到贵国领土上去。但是,我这个当兵的,动起手来就把不准了,使您受辱。您的驾驶员太疲劳了,请让我代替他赶车吧。”

那意思是明摆着的,您齐顷公被逮捕啦。

你以为,韩厥会给你赶着车,送你回齐国吗?哈哈。

齐顷公嘴咧得像塞进一整个烧饼,看假齐顷公。假齐顷公嗯嗯啊啊答应了几声,却拿出一个瓢,指指嘴,说:“寡人口渴得很,哦,哦,早上粥也没喝,跑得嗓子眼冒烟。保镖啊,下去给寡人弄点水。”

齐顷公赶紧接了瓢,连滚带爬就奔前边去了,假装找泉水,绕过山脚,越走越远,遇着齐将郑周父,赶紧登车急驰,跑了。

韩厥给假齐顷公赶着车,送到中军元帅郤克处。郤克正趴在车上挺尸,听说抓住大蜥蜴了,一骨碌就要爬起来,眼冒金星又跌倒了。

郤克呲着牙,后背的驼峰因为敷了草药、糊上牛皮,而耸得更高了,假齐顷公(逢丑父)再也忍不住笑,哈哈捧腹大乐。郤克暴跳如雷:“呀呸!你妈贵姓?肯定不姓萧。抓的这是个假的!”

于是逢丑父被押下去,准备开膛。临刑时候,逢丑父胳膊已经不麻痹了,振臂高呼:“老子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从古至今,代国君受难的,就老子一个,老子可惜还要开膛破肚!”

郤克觉得逢丑父也算是个好汉,冒君代死,有追求,值得钦佩,就叫人把他又从菜板子上拉起来,押在军中。(后代人就没这么宽宏大度了,项羽抓住了假刘邦,就把他架火烧了。项羽时代全是力争,而春秋此时还考虑长远。)

与此同时,真的蜥蜴齐顷公重新在外围整顿人马,像赵子龙那样,又杀进晋军,目的是要救出逢丑父,不管活的还是死尸。齐顷公饿着肚子杀了三进三出,最后得到逢丑父而回。

齐顷公确实很勇啊,只是他对于本国军队战斗力估计过高,总以东方霸主自居。

齐国老一辈有产阶级革命家齐恒公曾经成为诸侯第一任霸主,不可一世,但是齐国一直是胡萝卜加大棒的吓唬,没有大决战经验,这次鞍之战才算是尝到了第一滴血,知道打仗不是绘画绣花、请客吃饭了。

余勇可贾的左军将高固,战前逞了一点儿小能,想用以激励全军士气,齐顷公则叫嚣“灭此朝食”,又不给马披甲就开始冲锋,显然,齐军没有把作战时间设计多长,想凭着勇,二十分钟解决战斗。晋国也确实在齐军的第一轮勇猛进攻下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主帅战车上就出现两个伤号。但是,当晋军跟着惊马的主帅战车快速疾进,突破了齐国的前沿,钻到了齐军阵的腹内乃至后部,齐军一看自己的勇没有一下子击溃敌军,于是就无计可施了。士气反倒低落,乃至惊慌失措了。可见齐军缺乏大战经验和严整、坚韧的组织调动能力。前沿被突破后也不知道怎么组织有效的反攻,秩序大乱。而晋军能够一直严格奉行眼睛看着主将军旗追着跑的军律,以其严整、强韧,击溃齐军。齐顷公把自己的座驾都输给了晋国,就端了一个喝水的瓢逃跑了。

看来,东方大邦齐国也是个纸蜥蜴,一捅就破。陶醉并骄傲于旧日不可一世的辉煌,是齐国人的硬伤。

鞍战失利后的齐顷公,像一个初生的牛犊一样,终于知道老虎厉害了。晋军在齐国人的粥锅旁边饱餐之后(因粮于敌),然后继续向东,进逼临淄,形势对齐顷公极为不利。

齐顷公派人向郤克说好话,带来了一组青铜甗和玉磬。那时候,金子不如美玉值钱,甚至“金”这个字,实指青铜。

郤克趴在床上,脊梁上依旧像扣着一口锅(这次负伤太重了,三年后死去),郤克说:“讲和是可以的,但必须把齐顷公的老妈拿到晋国当人质,谁让她笑话我来着。另外,齐国的田塍必须变成东西向的,方便我们随时开坦克来打。”

齐国使者不高兴了,说:“打人不打脸,骂人别骂妈,你骂我们主公妈,就不应该了。我们主公的老妈就相当于你们晋主席的老妈。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拿老妈当人质,这是以不孝来号令诸侯啊。田塍变成东西向,可是先王说田塍可东西可南北,要根据土宜,你们只为了大兵车方便,不听先王的话了吗?别把我们逼急了。我们收拾余烬,背城借一(成语出处),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几句话气冲斗牛,铿锵有力,郤克这人还最怕硬的,上回饶了逢丑父就是证据。齐国毕竟是老牌恐龙,虽然现在已经堕落为蜥蜴,但依旧皮糙肉厚,真较量起来,未必好啃。而且此次战役目的,并不是为了“歼灭敌有生力量”,而是降伏齐国这个“大蜥蜴”为晋国座下的“鼻涕虫”。

于是,在鲁、卫两国建议下(这两国是齐国邻居,也怕真跟齐国翻脸),郤克决定——讲和!

随后,趴在床板上得胜回国了。

从此,齐顷公开始黏住了晋国,他次年就不远三千里过来朝拜晋国。

齐顷公从此捐钱、捐粮、捐军队,和晋国联手对抗中原公敌——蛮楚(当时中原和北方诸侯称为诸夏,因为周朝自认为是继承了夏朝文明,所以这样自称,而认为周边和远方的国家是蛮夷)。

齐顷公不再走军事救国路线了,也不囤积粮食了,他周济穷人,照顾鳏寡,让流浪汉拿着麻袋和肥老鼠一起住进施粥棚,养着。一直到齐顷公死,国人都很敬服他。齐顷公成为我们“春秋十二大蜥蜴”出场之第一,名为“灭此朝食蜥蜴”。

九月份,晋军凯旋回到都城绛城,范文子作为上军佐可以带着上军先行进城(上军将没来),但他却跟在中军和下军的后面,进了城。到家之后,他爹——退休干部士会就问:“怎么这么晚啊,不知道我在家望着你呢吗?”

范文子说:“我们是紧密团结在以郤克元帅为核心的晋六卿周围,假如我率先凯旋进城,国人就会像追星族那样追我,我不敢抢功。”

老爹士会听了非常高兴,说:“咱们范家未来不会遭祸了。”退让可以避免他人嫉妒,保住家族长远。(说是这么说,范氏数代之后还是犯事儿了,被驱逐出境。)

士会的封地在范,所以得氏为范,他儿子称范文子。

互相谦让的例子还有其他三军将佐,随后中军将(元帅)郤克去觐见晋景公,晋景公说:“这次战胜是你的功劳啊!”

郤克说:“三军将佐勇敢战斗,我郤克有什么功劳可言?”

下军佐范文子也来了,晋景公说:“是你的功劳啊。”

范文子也赶紧说:“我从中军元帅那里接受命令,从上军将荀庚那里接受训诫,我有什么功劳可言呢?”

最后,栾书也来了,晋景公还是这么说,栾书就说:“我从上军佐将那里接受命令,下军将士拼命奋战,我栾书又有什么功劳可言呢?”

史家说:“晋军三个统帅居功不争、互相推让,君臣上下齐心,这是恢复霸业的启兆啊。”

接下来,晋景公兴奋之余,就跑到周天子那儿,搞了个画蛇添足活动。

当年,晋文公重耳打胜了城濮之战后,把楚国俘虏献给洛阳周天子做奴隶,天子很高兴,册封他为诸侯伯长,意思是诸侯的大爷,称霸。

爹是英雄儿好汉,重耳死后,儿子襄公接茬牛,所谓“文襄之霸”。接下来的二十年间,南方江汉流域楚庄王代晋而兴,晋国营养不良。现在,鞍战胜利,晋景公可能也怀抱了爷爷重耳的志向,也把齐国俘虏送到周天子那里去了,结果挨了一顿骂。

老周说:“从前,重耳把楚国蛮夷当俘虏献上来,我们是欢迎的。而你们晋国和齐国,是中原弟兄,都是咱们大周一家子的,你们亲戚间掐架,还好意思献俘?”

晋景公灰头丧脑,犯了混淆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错误。随后,晋景公又大肆表彰鞍战功臣。这次功臣很多,晋景公都想奖励,以至于搞了个“因人设岗”。他把三军增加为六军,在原来三军正副将佐(合计六人,叫六卿)的基础上,增加“鞍战功臣”韩厥、赵括(不是纸上谈兵的那个)、巩朔、韩穿、苟骓、赵旃为六卿。这样,晋国一共十二个卿,六个正的,六个副的。

按道理,诸侯最多编制是三军,周天子才可以是六军。六十年前,晋献公时代,晋国才区区上下两军。但是,现在大家都踢开天子闹革命了,谁也不遵编制了。

(附记:齐、晋鞍之战还有另外一个小插曲,仗正打得热闹的时候,平阿邑的一名齐国士卒在战斗中把他的戟给丢了,但是他却捡了一条矛,撤退的时候,他很不开心,对路上的人说:“打仗的时候,丢失了戟,得到了矛,这么回去可以吗?”

路上的人说:“戟也是兵器,矛也是兵器,丢了兵器又得了兵器,为什么不能回去呢?”

于是这个小卒继续走,心里还是不高兴,遇上高唐邑的大夫,就站在他的马车前问:“今天作战时,我丢失了戟,得到了矛,就这么回去可以吗?”

大夫说:“矛不是戟,戟不是矛,丢失了戟,得到了矛,怎么向祖国交待呢?”

这个小卒一个立正敬礼,答了声:“嗨!——”然后返回战场,奋勇作战,终于战死了。

高唐邑的大夫说:“君子不能单让别人赴死。”于是也催车杀过去,死在战场上。

唉,春秋人的性子,真可爱啊。

关于戟和矛,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矛是什么,可以不多说了,就像削尖了尖儿的甘蔗。

戟呢,则是“卜”字型,矛头下面加了一个横枝。横枝像镰刀那样,可以钩、割、啄,戟尖可以像矛那样刺,是多功能武器。但是不能砍,这是青铜材料的弊端,青铜质脆。等坚韧的铁器的时代来临以后,劈砍类武器如关老爷的大青龙偃月刀,才孕育出炉。

戟的杆,两到四米长不等,战车兵用的戟长,步卒的短。)

荡服齐国以后,晋国又做了一件战略上极为出色的举措。在鞍之战结束同年秋天,晋景公十一年,楚国大夫巫臣先生,带着他拐来的红颜知己——春秋第三大美女夏姬,风情万种地也来到了黄土积累的晋国了。

巫臣此来纯属私奔,未必替晋国人效力,但是他前脚一离开楚国,楚令尹子重和司马子反就瓜分了他的家产,灭了他全族。巫臣哇哇暴叫,虽然抱着骚女夏姬柔软的身子,也几宿觉睡不香。

按理说,巫臣从楚国跳槽到晋国,这种事在春秋时代是司空见惯,原单位不至于死扣档案不放,灭他全家更属睚眦相报。事实上,此事可以理解。事情还是坏在红颜祸水上了。夏姬本来在陈国,跟陈灵公等人私通,她儿子气不过,于是杀了陈灵公,楚庄王当时就带兵来陈国平定混乱。结果,夏姬肢体透香,一眄倾城,又是风月老手,一帮楚国人也对夏姬垂涎三尺呢。其中楚国“大纨绔”司马子反,嘴里哈喇子拖得最长,长达三丈。

巫臣呢,也在暗恋这位乱世佳人,可是他最没出息,三角肌也不行,于是他就正义凛然地劝子反,要“好德”啊,“好德”比“好色”强。子反一时糊涂,信以为真,就挥一挥手,说,放夏姬出宫。

谁知道这个挨千刀的巫臣,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却是男盗女娼,夏姬一出来,转身的工夫,就被他拐带着跑到晋国(那时候的古代妇女似乎跟希腊的众女神一样,稍加诱拐则能私奔。感谢后来的明清卫道士,私奔才得以控制)。

司马子反惨遭涮弄,等明白过来巫臣不叫自己娶夏姬,是为了巫臣他自己娶啊,这时候,巫臣已经拐了夏姬跑去晋国了。子反暴怒,遂灭了巫臣全家撒气,兼并了巫臣家的庄稼地。

(司马是楚国武官的头,所以想灭谁就灭谁。令尹是楚国文官的头,但令尹高于司马。楚国已经率先文武分制。而至于著名的乱世佳人夏姬同志的性史,请参照《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最后一章。)

搁浅在晋国的巫臣先生红着眼睛,于夏姬的温柔之乡疗养了十好几宿才找回了理智。他获得晋景公资助之后,带了三十辆晋国战车,千里绕行来到吴国(就是苏州一带啊),教吴国人使用战车,排兵布阵、组建军队。那时候的吴国人很蠢,连射箭都不会,至少不会在战车上射箭——吴国那时候还没有战车,可能连轮子都没有,这样运送兵员和军械物资只能用船,所以不能离开河流对城邑进行远距离进攻。

有了战车,吴国人就不惧了,开始藐视自己的老大——楚国。寿梦同时自立为王,在巫臣的教唆下,背叛楚国,降晋。

吴王寿梦整顿武装,水陆并进,向楚国的跟屁虫巢国、徐国、州来国(今安徽凤台)乃至楚国东境发难。楚国的世纪噩梦开始。楚司马子反赶紧驰救,累得够呛,一年之中来回七次,疲于奔命(从湖北江陵到安徽东部,不下两千里,七次往返合一万五千里)。

看见仇人子反一年时间坐着木轱辘车,绕赤道足足小半圈儿,疝气都该颠出来了,巫臣这才捂着嘴愉快地乐了,我让你丫今后岁无宁日,屁股磨泡长疮,泡妞你都甭想。

吴国像饿鹰那样,拼命从楚国大蜥蜴的嘴边抢肉吃,体重迅速升级。强大的楚国后院开始起火了,兵力牵制在东线安徽战场,不易北上中原了。

有吴国人在东边给当炮灰,晋景公对于南下斗楚,感觉主动一些了。

到了齐、晋鞍之战的两年后,公元前587年,晋国的鞍战英雄郤克战斗负伤,落了偏瘫,此时带病工作两年至今,期间灭掉赤狄,就病休了。栾书接班,主持三军工作兼政府工作。

栾书祖上是晋国国君晋靖公(周厉王时代的晋国诸侯)的非嫡系孙子,被封到栾邑(今河北栾城县),因此得氏,为栾氏。因为属于晋国君的亲戚分支家族,所以也就叫公族。

栾书的爷爷是重耳时代的栾枝,曾参加过城濮之战。栾枝的儿子栾盾参加过河曲之战。栾盾的儿子就是这栾书,曾经参加过对楚“邲之战”,担任下军佐,在对齐“鞍之战”中担任下军将,长期参与军队建设。如今,他接元帅郤克的班,主持六军工作兼政府工作。

栾书为政年头较长,经历晋景公后半期和晋厉公全期,指挥晋楚鄢陵之战,武功不是很强,但为官清廉,家无余财,老婆不吃肉、不穿帛,马不吃小米。但他心胸不开阔,为政期间,赵氏惨案和“三郤”灭族,他都是乐得其死的旁观者甚至落井下石者,参与发兵绞杀了赵家。最后,他还把自己的老大晋厉公也杀掉了。

栾书接班这年,中原中部的郑国又有了新动向。从前,晋楚“邲之战”晋国大败(晋景公第四年),郑国就开始侍奉胜利一方的楚国。到了如今,郑国郑悼公向南八十里发兵,进攻小国许国,抢了两块庄稼地。许国也是楚国的小弟。次年,许灵公跑去楚国告状,请求楚共王主持公道。经过听取告、辩双方的辩论,十六岁的楚共王判郑国无理。

败诉的郑悼公悻悻不乐地回了国,当即北上联络晋国。晋景公接受。于是,郑国改投靠晋。次年,公元前585年,郑悼公病死,儿子郑文公即位,继续与北边晋国盟好。

郑文公即位这年,晋国人不晓得为什么,大约是得了外星人的暗示吧,纷纷议论着要迁都了。

人说山西好风光,山西南部资源富饶,树木葱郁,风水都不错,是晋国的活动域。即便今天的山西,晋南也是晋北人最理想的嫁闺女去处。

晋国人就是想从今天的山西翼城,迁都到附近运城地区的解州一带(关羽的老家)。这倒不是为了给关公面子(关老爷再神,也还得等几年才下凡),主要是那里是我国重要的池盐产区,有几十公里长的池盐带,属于有利可图的一块肥肉。每逢夏季暑热,池中盐分自然结晶,捞采即得。而有了盐,就可以有钱。山西晋国的池盐与齐国的海盐,都是非常好吃又好卖钱的。(盐这东西,价格虽低,但消耗量大,卖出的钱可以支撑政府财税,后来明清时代打仗就是靠盐税来支撑军饷。)

但是韩厥(就是鞍战之中抓住假齐顷公的那个)却反对迁都到这里,担心老百姓因为开采池盐而变得富裕,于是骄奢淫逸,不容易管教了。安逸久了,天朝老子我第一,接下来就会滋生愚蠢和封闭。并且盐地居住不卫生,容易得脚气。

那么,迁都哪里好呢?韩厥说:“新田是个好地方,因为那里有汾河,城里的居民垃圾可以排到河里去,生活卫生。”韩厥同时批评了传统垃圾掩埋法,说解州那里土壤薄,垃圾容易被地下水冲出来,形成污染,使人得传染病。(这是最早的有关城市卫生建设的论述。)

于是按照韩厥的意见,向西一百里迁都到新田,依旧称之为绛城。这个依山傍水的卫生城市就是现在的侯马市。如今,侯马还残存了晋国的九座古城,城内的宫殿台基遗址,城外的铸铜、铸币、制骨、制陶、制瓦作坊,散落在夕阳残烟之中。数万块铸铜用的陶范(陶质地的模子),很多还可以继续使用,造出青铜器,用硫磺熏一熏,当假古董卖给真老外。甚至有一套陶范是用来制造齿轮的。

侯马出土物里还有一个精美的“栾书铜缶”,是迄今最早的错金银青铜器(在青铜器表面以金丝、银丝打造图案)。这个“栾书铜缶”,有名有姓,栾书就是继郤罗锅死后,晋国执政官。在晋国迁都新田(侯马)这一年,栾书已经执政到第三年了。

又两年后,栾书执政第五年,赵家的悲剧如期而至,时间是迁都两年后。

赵家起步是重耳时代的“老叫花子”赵衰,跟随重耳流浪江湖,忠厚有文,是晋国“凌烟阁”上的功臣,并且娶了狄人姑娘,跟重耳是一对儿担挑。

狄人姑娘不是赵衰的正夫人(其实赵衰也不想要那么多媳妇,都是流浪所至,主人送的,不要又不好)。赵衰立狄人姑娘所生的赵盾为继承人,因为生长于草原的他较少污染。赵盾是两朝开济的能臣,晋灵公、晋成公危乱时期的中流砥柱,虽然有所谓“赵盾弑其君”,但不是他干的,是堂弟赵穿的责任。

赵盾还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赵同、赵括、赵婴齐,这仨都是赵衰的儿子。

接着是现阶段的晋景公,赵盾的儿子赵朔,继续经营属于父亲的封地,并在军队里任职,为人本分,不爱喝酒,光荣地娶了晋景公的姐姐做媳妇(但是事情就坏在这位金枝玉叶的媳妇身上了)。

赵朔的叔叔赵婴齐,一点儿叔叔样没有,钩上了侄儿赵朔的媳妇,剥掉她金枝玉叶的外壳,脱衣上床造爱,事泄后,两个哥哥赵同、赵括把他驱逐——赵家还算有家法,没有大观园那么烂(“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焦大语)。

由于情夫被驱逐,金枝玉叶的赵朔媳妇待在赵家心神难安,她的爱情鸟已经飞走了,她的更年期却提前来到,于是开始憎恨赵同、赵括,向弟弟晋景公诬告:“赵同、赵括要作乱!”

晋景公可算是逮着机会了,恨不得这些尾大不掉的白眼狼大夫们都死掉。俗话说末大必折,尾大不掉,老赵家势力,盘根错节,炙手可热,让人不安。晋景公于是做了一个建国以来最大的灭族决定,他宣判:赵同、赵括谋反有罪,统统地灭族。

真是“伴君如伴虎”,晋景公真敢干啊。新型卫生城市侯马的郊外,本来用于排泄城市垃圾的河流上,流淌出了赵家几百人的血和头颅。

只有赵朔的儿子赵武在这次灭绝中幸存,所谓“赵氏孤儿”。惨案发生的时候,他还在娘胎里,他妈妈怀着他跑到晋景公的宫里藏下。戏台上也是这么演的。随后他在宫里被生下来了,但不敢声张。警察又来搜查,他妈妈把他藏在裤子里,生怕他哭,急得很。乖孩子还真争气,没哭,躲过了检查。

孩子是怎么藏在裤子里,似乎史学界还没有研究的兴趣,戏台上的群众更是糊里糊涂地瞎演,不求甚解是国人的特长。如果你穿着一个张惠妹那样的裤子,我想你无论如何是塞不进去一个孩子的。但是古代的裤子得天独厚,里边可以藏很多东西,因为它根本没裤裆,就是两个裤筒,吊着,像风铃一样,而且两个裤筒是吊缚在膝盖以上不多高,只覆盖着小腿,所以腰胯以下可以藏个花篮。因为没有东西遮羞,所以男女都要穿裙子、袍子。

因此我们也知道,古人在地面席子上必须是跪姿,而不是两腿朝前坐着,俩腿朝前坐着叫“箕踞”,箕踞势必泄露下体私处,是很不文明的了。

甲骨文“女”字的样子,就是一个女孩规规矩矩地跪坐着。一直到唐代,我们都是这么跪坐着,屁股压在脚后跟上,这实在是受了裤子设计的限制。后来有了的裤子,缚在膝盖上的两个半截的裤筒,慢慢向上发展,裤筒上边连起来了,有了裆,但仍然是开裆裤,慢慢才过渡成死裆裤,于是也就可以俩腿朝前地坐着了,甚至可以坐椅子了。

我想赵妈妈立在产床旁边,侍女扶着,一袭长袍垂下,胯下吊着一个孩子,掩盖在袍子里边,自由地悬挂着,像舞台上的魔术师,等搜查的人一走,立刻从下边大变出一个活人。

接着,司马迁杜撰出了两个舍身救幼主的大侠(司马迁因为下边被人欺负了,天天想着大侠横空出世,暴打世间不平恨)。大侠名叫杵臼、程婴,他俩怕警察再来搜查,就找了个别人家的孩子,假冒是赵武,由杵臼抱着,藏在山里。程婴则去向警察举报,警察于是进山杀死了杵臼和假赵武,从而也不再追索真赵武了。程婴则从宫里偷着带出赵武,藏山里自己养着,等待十五年后的复出。这就是“赵氏孤儿”。元朝的戏台上就有这部戏了,是照着司马迁的说法编的。

实际上并不如司马迁或戏台所说。赵妈妈既然是晋景公的姐姐,金枝玉叶,又是检举揭发赵同、赵括者,当然得以豁免。她带着身孕,回到弟弟晋景公的深宫里,随后生下赵武,并无惊心动魄。并且,很快晋景公又复立赵武为赵氏新的掌门人。至于赵朔的俩叔叔赵同、赵括,则确实被灭族。而赵朔,史无明文,大约此前已经死了。

按《左传》所说,灭掉赵同、赵括家,是晋景公、栾书、郤氏三家合谋、共同出兵干的,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这也可见赵家力量比较大。

赵同、赵括的死,也是咎由自取。

老赵家啊,最早一辈的赵衰,为人温良恭俭让,是冬日暖阳,被晋国人尊敬怀念;到赵盾时候已经比较炎热可畏了;到了赵氏三兄弟,赵同、赵括、赵婴齐这仨小子(赵盾的同父异母弟弟),就发展到了得意忘形、肆无忌惮的地步了。总喜欢占大头,欺负人,吹牛皮,态度傲慢,人缘很差(这也是幸福家庭后代的必然规律,先人鞠躬谨慎,后人倨傲忘本,使劲折腾——要不怎么叫“烧包”呢。)

赵氏三“烧包”之中,赵婴齐生活作风出了问题,被逐,较早脱离晋国政治圈,可以不谈。余下的赵同、赵括哥俩,那是目空一切、恣意横行,议论军政,专好拣大话吹,一贯站在错误的一边。晋楚邲之战,他们跟先轸的孙子一起叫嚣,逞能,闹着要出击,结果大败,追究责任时,先轸的孙子被杀,这俩却不知警惕和收敛。

接着,事发前年,元帅栾书领军出征巴尔干,遭遇楚军,楚军当即退去,晋军又去侵蔡,楚军又来救蔡,晋大夫们都主张收军回去,因为楚军已经回避我们一次了,我们现在还硬打,激怒楚军,也不占理,到时候也许就会大败。这倒也有道理。但是赵同、赵括这俩这时候就又是盲目讨战,牛皮吹得山响,脖子一梗一梗(高干子弟,长期庇护于父兄羽翼之下,都这样),最后栾书还是接受了撤兵的意见。赵同、赵括这俩基本上又是站在错误一边。

俗话说:“肉腐出虫,鱼枯生蠹”,龙虾放久了也长蛆。宗族世袭维持下去,必然衍生出妄自尊大的变态,以及脑子进水的白痴。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折腾久了,老百姓在下面受罪,他们自己也延祸上身。

总之,晋景公的这次灭蛆运动对于晋国的爱国卫生建设,和改善老百姓健康生活,也不算是坏事。赵氏也没有全被灭掉。赵朔的孤儿赵武,存了一脉,也算是祖宗积德吧。

晋国这个大树枝上,合计赵家垒巢四十个年头,中间养出三个害群之鸟,赵同、赵括、赵婴齐。一朝全巢倾覆,只剩下赵武这么一枚完卵。赵氏被人大放血,一度鼓胀得不可一世的牛皮囊,顷刻瘪成光秃秃一张败皮,在风中扑扇着真干净。

赵同、赵括被灭的这一年,公元前582年,晋景公感觉东方的大蜥蜴齐顷公自鞍战战败以来,一直很听自己的话,鉴于齐国人对自己变得忠心耿耿,晋景公出于回报,就命令,把鲁国的汶阳之田交割给齐国。

汶阳之田本来是鲁国的,从齐桓公时代起开始在齐鲁之间抢来抢去。齐、晋鞍之战之后,作为对战败国齐国的惩罚,晋国命令齐国退出汶阳之田的占领,交还给战胜方的盟军鲁国。但是这块肥肉在鲁国嘴里叼了才六年,晋国又要它吐出来还给齐国。鲁国人牢骚满腹,差点搞了个“五四”爱国运动。鲁国的执政卿季文子(季友的孙子)在招待晋国传此命令的使者时,赋了一首《诗经》“氓之蚩蚩,抱布贸丝”的诗,嘀咕晋国无德无信。在这首诗里,季文子把自己比喻成了被泡过之后又遭抛弃的妞儿。

虽然鲁国不高兴,但是齐国高兴了。有齐国人在东方支持自己,东南方又有吴国人呼应,晋景公就在这个春末乘机把手伸人中原“巴尔干”地区,侵蔡、袭沈,俘虏沈国国君,年底又联合齐鲁打郯,一通搅和。河南、山东多是晋统区了。

楚国人很急,次年春天,赶紧拉拢位于“巴尔干”垓心的“老相好”——郑国,今河南新郑。郑国原本因为抢许国的庄稼地不被楚共王支持因此叛楚投晋,这时看见楚国送来的拉拢财货,当即又跑去和楚国人会盟。到了秋天,郑成公又北上朝拜晋国,试图走两面派道路,被晋景公当场拘捕。晋六军元帅栾书于是伐郑。郑使者求和,被晋人杀死。楚国见机并不救郑,而是选择攻陈,以压迫晋国放弃围郑(围陈救郑)。中原巴尔干地区上演起“与蜥蜴共舞”的闹戏。

在这混战中,晋国俘虏了一个了不起的囚徒,这个人的名字“钟仪”和他的身份“楚囚”,在未来的两千五百年中,砥砺激扬着中华儿女,特别是国家板荡衰亏时机。

钟仪的职务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他是楚国陨县县长。(楚国是最早创立县级管理体系的国家。)

楚国的县长钟仪先生被俘以后,被遗忘在了晋国军需品仓库里边,一放就是一年,差点长毛。古代的正式监狱不多,犯人不蹲监狱,而是直接割掉鼻子、砍掉腿,砍完了就可以回家了——好像从医院回来似的。这样就节省了修建监狱的费用。因为监狱少,钟仪就被关进军品库了。钟仪在军品库里之所以能活下来,多半是啃军人的甲胄充饥,以及抓老鼠当点心吃。晋景公视察战车库,瞥见胡子拉碴的钟仪,吓了一跳:“是人是鬼?”

有司回答:“不是鬼,是个楚囚。”

仗胆走近这个已经发霉了的东西,细看原来是个活人,站在一堆老鼠骨头中间。解开他身上的桎梏,衣服已经被老鼠或者他自己快吃光了,唯独冠还端坐在头上。我们知道冠对于古人,就像阿拉伯族妇女的面纱,是不能摘的,它像地主的金牙一样,标志着身份。老百姓是没有戴冠的权利的。冠也不同于帽子,冠更多是镂空的,起到束发、标榜作用,类似领带,并无帽子的保暖作用,那时候也没有帽子。钟仪先生能保住自己的冠,不知道是如何地和老鼠英勇搏斗的,估计一年都不敢睡觉。

“啊,楚囚啊,难怪还戴着南冠。”晋景公说。虽然政治经济丝毫不逊于中原,甚至文武、郡县制度领先于中原,楚国的文化却被北方佬所歧视,视同蛮夷。楚国人怒了,故意穿奇装异服,跟中原唱对台戏——如同80年代不被主流承认的社会小青年儿,穿喇叭裤。

于是,楚国人衣冠个性显著,一看就知。什么长冠、远游冠、法冠、切云冠,名目很多,屈原在《楚辞》里多有描述,包括他老人家自己戴的巍峨高冠,都是出洋相,像个火锅烟囱,中原没这样的。

这个“楚囚”钟仪同志,蹲监狱期间还坚持光着身子戴故国的南冠,不忘本,不懈怠。晋景公又问他祖上是干什么的,他说是乐人。晋景公说那你会演奏吗?他说先父的职事,我怎敢不继承。于是晋景公给了他把琴,他就给晋景公表演了一段儿楚国音乐,也是使用故国乡音,凄婉,令人泣下数行。真是“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誓不休”啊。

晋景公觉得这个一举一动都慎守着故国礼仪的楚囚,很值得敬佩,很有股子信仰,于是就礼遇钟仪。而随后不久,战场上传来坏消息。

中原巴尔干(指河南地区,四战之地)的战争,归根结底是两极的战争——北方联盟的盟主晋国与江汉流域的明星楚国。而晋、楚南北交争的焦点,一般不外乎是对中原核心的郑国(楚国的小蜜)和中原东部的宋国(晋联邦国家)的控制权。

楚国奋起楚庄王遗威,侵入陈国之后,遂解郑国之围,进而远袭山东莒国(晋联邦国家),莒人溃散,而齐顷公这时候又死了,不能救莒。形势对晋联邦不算好。

同时,晋国西线,遭受秦军、白狄的联合威胁,这俩趁着晋国向南用兵,就来偷袭。晋国在中原的混战中,几面受挫,力不从心,加上去年处理国际事务失衡(即处理“汶阳之田”归属问题),诸侯因此暗地摇头,存有二心,晋国刚要说复兴霸业,却蒙了一层冷灰。

于是,浑身不爽的晋景公考虑跟楚国媾和,息兵。

钟仪就在这个时候被释放回楚国,做和平大使,回去向楚国人民讲晋主席的诚意。钟仪活动得不错,年底,楚国就响应了晋国的示好,派人来晋国谈判。

晋回访,并在取得郑国的贿赂和郑人质后,释放了扣押于晋国的郑成公,郑成公承诺继续追随晋国,不再做向楚国摇摆的两面派。

中原巴尔干地区的“与蜥蜴共舞”,算是暂时平息下来。

(“浪迹江湖忆旧游,故人生死各千秋,已摈忧患寻常事,留得豪情作楚囚。”这是当代楚地名人、烈士恽代英同志被老蒋俘虏后,在监狱里作的绝命诗,用的就是楚囚钟仪的典故。

“楚囚”也是一种文化现象啊。

东晋南渡以后,亡国之余的士大夫们星期天没事,一齐到郊外新亭玩赏,看着江南安逸柔媚的美好景色,有官僚叹息说:“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众官僚听了,勾起北方亡国之痛,都相视流泪。只有丞相王导愀然变色,说:“正当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楚囚”,什么时候我们也去做两年。)

不料,真是像那句话说的,冤有头,债有主,晋、楚“与蜥蜴共舞”的下一年,亦即,赵同、赵括被灭族的两年后,晋景公却被厉鬼克死了。具体情节是这样,晋景公正在睡大觉,突然看见一只厉鬼,披发及地,眼珠血红,青毛红发,面目狰狞,就像手舞钢又的撒旦那样,站在那儿一边眨眼一边变脸,“唰”一个牛头,“唰”一个马面,“唰”一个孙悟空,“唰”一个牛魔王。

晋景公看得非常开心,拍手叫好儿。其实平常看节目,经常有鬼表演。甲骨文的“鬼”字戴有一副巨大的面具,“畏”字除了戴面具,手上还拿着武器,“异”字是两手举着跳舞的戴面具者,这都是祭祀上帝和祖先的鬼舞。晋景公可能白天鬼节目看多了,半夜也见了鬼。

可是夜里的这位鬼突然吃错了药,顿足捶胸,厉声尖啸:“你杀了我的子孙,你不义啊,没有赵家能有你晋国今天吗!我已经向上帝诉讼你了,上帝答应我啦——!”说完,抬起房梁粗的大腿,一脚踹坏大门,冲进寝宫,号叫着逼近。晋景公迷迷糊糊爬起来就跑,刚钻进内室,厉鬼拍碎室门掏他。晋景公“啊呀”一声从噩梦中坐起身来,大汗淋漓,就病了。

古代的山西有繁茂不见天日的森林,黑乎乎的森林里,就滋养出魑魅魍魉来,就是植物动物死后变作的鬼,它们附在草木上随风摇摆,有时候刮进城里,附在它所喜欢的人身上,作祟,人就闹病了。得拿桃木鞭子抽,或者念咒语跟它沟通,做它思想工作,赶它回森林去。所以巫医不分。

晋景公赶紧找来神汉,圆梦抓鬼。

这个神汉跟弗洛伊德差不多,他翻了翻书,顿时吓得要死,嘴唇苍白,哆嗦半天,欲语还羞,却道主公你命要丢,怕是吃不到今年的新麦子了,您呐。

晋景公叹了口气,呜呜地哭起来。

虽然自己要死了,但是该治病还得治病呀。于是派人从西边请来秦国名医。这个医生可是个神机妙算的通灵者,他出诊前,晋景公又梦见两个小鬼儿趴在自己肚子上说话,一个说:

“听说秦国名医要来了,怎么办?”

“凉拌,咱俩藏在膏的上边,肓的下边,看他能把咱怎么样!”

(成语“二竖为虐”“病入膏肓”,膏肓大约是在心脏胸口一带,就是西施经常按着的地方,而这“二竖”大约就是赵同、赵括吧。)

等秦国的老医生捋着白胡子进屋以后,两眼的超声波往老晋肚子里一探,说:“病原体已经占据膏以上,肓以下,针灸不敢扎,药力渗不到。”

晋景公敬佩地叹息道:“良医啊。”

然后吩咐人,送很多钱让医生回去吧。晋景公于是搬到床上去等死。

那时人们睡觉是打地铺,铺兽皮褥子,兽皮量轻、质软,能卷藏,可以隔绝地上的湿气,是理想的寝具,所谓“食肉寝皮”嘛。当然,买不起皮子的就只好“卧薪尝胆”了,睡麦秸。

睡是在地上,坐是跪席子,胳膊肘倚着矮几,没有床,没有椅子也没有桌子,总之那时候的人们喜欢贴近地面生活,如果硬让他去坐椅子,他们会头晕,就像没经验的人坐在酒吧吧台椅上一样。他们也不用马桶,如果上马桶,就会恐高。他们的家具里倒是有床,但是给死人预备的,病危时候,才换到床上去。“疾”这个字,表示疾病,其甲骨文字形就是一个人躺在短脚木床上。那时候的好人,平时宁肯睡地板(估计体格都比现代人好,跟西藏人体格差不多,据说西藏人能露宿卧在暴雪中睡觉)。

越古的人,越喜欢贴近地面,这跟早期人类的挖坑穴居有关,跟当时的照明条件比较差、灶具低于地面(坑下灶)、炊具蹲在地面(三足鼎)、餐具比较笨重,也都有关。试想,你不可能把一个大鼎黑灯瞎火地搬到八仙桌上去吃吧(八仙桌上只能放轻便的碗)。

随着文明的发展,人类越来越喜欢使用室内的高层空间(除了日本人还喜欢趴在地上)。

在春秋中期,虽然桌椅没有,但睡觉已经慢慢不在地上了。贵族人家已经逐渐于原来挺尸的床上,睡觉了。床到了汉代,高度有马扎那么高。刘邦坐在床上,让侍女给他洗脚,倨傲地接见读书人,是大家都知道的流氓行为。

但是汉代的桌子还不争气,矮,所以汉代的床就兼具了进食、书写、会客的功能,属于多媒体家具。客人都上床。

隋、唐以后,床的好些多媒体功能被桌椅分担,床又变得只能睡觉了。随着文明的发展,未来,床可能连睡觉的功能也取消。我认识的一个新新人类,夜夜泡酒吧和练歌房,试图蜕掉人类睡觉的陋习。未来新新人类的生活,除了“上床”以外就不再上床了。

晋景公卧床等死,到了初夏,麦子眼看就熟了,他突然萌生了活下去的希望。终于,麦子碾粉,蒸了糕,端到了景公床前。景公高兴极了,把神汉叫来,说:“你讲我吃不到新麦了,大胆!胡说!推出去杀了!”

神汉挣扎叫唤着,被推出去杀了(不知道神汉自己的死,事先他预测出了没有)。

晋景公踏实下来了,刚要拿糕吃,突然觉得肚子生疼,赶紧上厕所,“噗”地一头栽在厕所里,再也起不来了。麦子终于还是没吃上。

晋景公的一个小宦官,前一宿做梦,梦见自己背着主公飞上了天。果然,主公死在厕所了,小宦官把他从厕所里背出来,并且骄傲地表白自己的梦。晋国大夫们听了,就把这小宦官杀了,殉主人,让他背着景公继续上天。

一代骄子晋景公就这么死了,留下了“二竖为虐、病入膏肓”两句精神财富。晋景公是继重耳之后,比较有能力的晋国君主,在他十九年的君主生涯里,打了两场著名战役:晋楚邲之战,晋国败北;齐晋鞍之战,晋国胜利。誓死捍卫中原文明的晋景公,除了联盟北方诸侯以外,还激活了东南方的吴国,钳制楚国,使之东西难顾,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在对内方面,晋景公发现,卿的家族势力正在崛起,也就是赵、郤、栾之类的异姓卿族。晋国长期出兵作战,异姓卿大夫通过战功不断得到城邑的赏赐,并且用购买、交换等手段兼并很多井田,于是家族势力日渐强大,合起来足以富过公室。

郤克曾经要求用自己的私家部队讨伐齐国,可见他们郤氏家族的封邑数量不少,上面征发的民众组成的军队(属于私家,战时也配合属于国君直控的城邑上征发的军队一起出征),竟能讨伐一个大国,可见郤氏家族很有势力。如果这样的家族心生变异,傲视国君,国君将很被动。

卿家族擅权夺政,势头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了三家分晋,这是后话。此时,晋景公努力维护自己的君主势力,就拉拢栾书、郤氏一派卿族,打杀赵氏这一家卿族。

灭赵氏,使晋景公一定程度上稳固了自己的君主统治,延迟未来晋卿瓜分晋国的厄运。

晋景公是个有能力的君主,“春秋十大蜥蜴”出场之第二,谥为“病入膏肓”蜥蜴。按《谥法》,“布义行刚”为景,所以他被谥为景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