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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文丛 大门以里 二门以外 §五

看过上海京剧团演出不久,香港票界朋友宴请京剧团,我也被朋友邀去了。除去在这里见到香港票界几位著名的热心京剧艺术、并颇有成就的大家金如新、包幼蝶、李和声、陈廷骅诸先生外,还见到了巴黎票界的朋友。我发现票友先生们,大部分是上海人。我原有个印象,以为海外票界以天津人为主,如今不得不承认,我们天津人(我出生在天津),看戏的多唱戏的少。我在北角看戏那天,听到剧场大厅里有几个角落传来我熟悉而亲切的天津话时,我激动不已,装作看海报站在近处偷听了好久。谈话的内容,无关紧要,只是那乡音,口气,神情,以至穿装使我回到了半个世纪前童年,我太太问我:“你呆呆的看什么?”我说我对这话音,场景那么熟悉。尽管我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位,可我马上可以猜出或编出他们的经历故事来,因为他们那么像我的舅舅、邻居、亲戚,和父辈的朋友们。假如我要写小说,选这些人作模特有把握的多。而对地道香港人,即便认识了一段时间,也很难把握住他的心理,性格特征,因为我不了解他们生活的环境。我们常说写小说要“熟悉生活”,就是指这种“熟悉”,我的童年是在天津的英法租界度过的,一九四五年以后出生的天津人,则不知租界为何物,他们如果在香港听到那几位同乡谈天,就未必产生我那样的亲切联想。就像我和现在天津人相处并不引起我对童年的回忆一样。

我对海外票界天津人占很大比重的错觉,是赵伯溪先生引起的。

伯溪先生在旧金山经营商业,很有成就。太太是位程派票友。伯溪先生夫妇都成了旧金山票界的重要人物。他所收藏的京剧录相、录音,不是最完全的,也是极丰富的。他在这方面的成就大概不亚于他的经济上的成就。赵先生之到美国定居,也和京戏有点关系。三十年代末期,他还上学,就成了戏迷。这年夏天他从学校夹着书包出来,溜到“中国大戏院”去听戏。当晚是马连良唱《群英会》,那是马连良的“扶风社”全盛时期,小生叶盛兰、小花脸富禄,花脸则是袁世海。马先生讲究四框严谨,不仅行头、旗包、守旧、桌围处讲究,连龙套、武行也一律要求头剃的光亮,大领洁白,可这天有点异样,台上四个龙套唱着唱着剩下两个了。马先生在台上也有点神色慌张。再看前台,少观众在抽烟。伯溪先生奇怪。拉进茶房来问:“伙计,怎么啦,怎么马连良的龙套越唱越少啦?”茶房说:“少爷,出门看看去吧,外边发大水了!”伯溪先生想去看看,却又舍不得扔下马连良的借风不听。等诸葛亮的风借到,戏院外的水也没了半个洋车轱辘。英租界地势低,水更大,伯溪先生回不去家了,便沿着马路去到火车站,买了张票登上火车。从此一别天津五十年,在美国落了户。我在旧金山见到他时,已经是位功成业就的美国实业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