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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怎样制造出来的 第十章

“你好,心肝,我是单冬青。”

那天辛希娅摔了电话,十分钟后,单冬青的电话就又挂进来,可他刚说句“对不起”,辛希娅就又撂了电话。只十分钟的时间,辛希娅还想不好她该如何面对单冬青。然后一天就过去了,两天也过去了,直至一周,十天,单冬青的电话才又挂进来。单冬青的声音发生了变化,苍老、畏怯、迟疑、羞愧,虽然他想强作笑颜,尽量显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但不行,有些事情毕竟发生了。

心肝,你别把我想得太坏太卑鄙,或太古怪太神秘。你学哲学的,该理解整体规律和个体差异那些东西。我有些想法做法,大概不合适,可我不会带给你任何伤害,我喜欢你,爱你,需要你,你也该相信你对我的判断……

单冬青说得诚恳实在。不光在这天的电话里,辛希娅之所以能接受他,就因为他在与她的交往中,一直诚恳实在,辛希娅的确相信自己的判断。可十天前的十分钟里,辛希娅没想好接下来该如何面对他,如今十天过去了,虽然她有充裕的时间来考虑如何面对的问题,可她仍然没能考虑出结果。她能做到的只是,不撂电话,听单冬青说。

“在咱们这段交往中,你给了我极大安慰,真的,我没法形容我多快乐多幸福,我要把我真实想法说出来,你都会怀疑我花言巧语夸大其辞。那我就不说,我只说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我不知道你感觉出没有,反正我知道,咱们刚交往时,我是有点轻薄的,有点想拿你这不谙世事的女学生寻开心;可很快的,我就不那样了,我爱上你了,在所有的时候,包括我们……电话做爱吧,我也没一点淫邪,全是爱和尊重,这信不信由你……你在听吗?”

辛希娅觉得鼻子发酸,但一听单冬青问她,她立刻理智地把自己调整到最冷静的状态,答了个“在”。可答应完她有点后悔,她认为她不该吭声。现在她心里非常矛盾,对单冬青有些爱恨交织,就像单冬青描述过的、他对他妻子的那么种感觉。但她和单冬青与单冬青和他妻子间最大的不同是,单冬青与他妻子是平等的,而她和单冬青,平等的关系已被破坏,两人的关系出现了错位。现在,他单冬青仍然躲在暗处,可她辛希娅却在明处暴露了出来,所以,她的当务之急不是爱也不是恨,而是要对这种不平等中可能藏匿的危险有所认识并给予防范和进行消解。

“当然我也知道,我们这样一种爱情,多么脆弱多么荒诞不经,你那么年轻漂亮,那么纯洁高贵,如果我再继续影响你,牵扯你,没准都会对你以后的学业恋爱和婚姻构成破坏。心肝,我舍不得你,我真的爱你,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请你一定原谅。再见吧,我祝你以后一切都好,我爱你……”

这一回是单冬青撂了电话。可这哪行呀,辛希娅还没找到解开疑团的线绳头呢,即使不谈爱情,不泄怨气,她也仍然需要他呀。辛希娅急了,十分钟后,她忍不住给单冬青回拔了电话,但他手机关了。接下来的一周,辛希娅只要没必须出门的事就呆在家里,但始终没等来单冬青电话,并且不论她什么时候挂他手机,都关机。然后最让她绝望的事情也发生了,她第八天又打那手机时,手机里机械的女声说的是: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经停机。是的,不是关机,是停机。天哪,辛希娅都要急疯了,这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在单冬青手机停机的第三天,也就是他们中止联系的第十天,辛希娅按照当初给他寄照片的地址,写封信寄了过去。在那信上,她只写了五个大字和一个惊叹号:请与我联系!

又过了十天,在连续二十天接不到单冬青的电话和信,而他手机又关机一周停机十三天后,辛希娅寄出去的信被退了回来,上边写着“查无此人”。这一下辛希娅彻底懵了,她真的疯了,她跑到我家时张嘴就问:这单冬青,到底是谁?问得我目瞪口呆。是这之后,她才给我讲了她这第九次恋爱,但一点也不像当初给我讲她过去的七次恋爱那么深情款款或耿耿于怀,这时她表现出来的只是困惑迷茫,惊恐忧惧。她说这么多天里,她看她身边的每个陌生男人都像单冬青,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她说我怎么办呀,我和他谈得那么开心,甚至我都爱上他了,可四个多月里,我除了他一个手机号码,除了他声音,对他还是一无所知;而他的照片,他的名字,他的笔迹,他工作的单位,包括他对我的爱,可能全是假的。

我只能用紧紧的拥抱安慰辛希娅。我说你别太紧张,别想得太多,即使他什么都假的,从种种迹象分析,他也不会是个坏人,也没什么恶意,甚至他还挺善良挺理性挺绅士呢。我说,他也许见过你真人后对你不满意了,但又不想照直实说伤你自尊,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中途退却;我说,他也许忽然觉得这电话恋爱的游戏没意思了,身边老婆又严格看管,正好出了偷看你的事让你不快,他就借坡下驴了;我说,他也许真人长得很丑,见过你后,发现你是真实的而他是虚构的,这让他没脸面也没勇气与你继续交往;我说,他也许是个残疾人,他和你的恋爱只是一场自慰,而来沈阳替他看你的,确实是他妹妹单春青……至于那地址,我说,我起码能找到十种方法在同一个地址既收到你照片又把你的信原样退回。辛希娅在我的劝说中放松下来,她哭着说谢谢,谢谢我没怪她欺骗我背叛我,还安慰她,她说只有我俩的爱情才最踏实最牢靠最高尚。我逗她,不畸形啦?可辛希娅没来得及理睬我的玩笑,脸色又变了,她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我,表情骇人。

“你又怎么了?”

“我现在就去买火车票,你明天陪我去大连找单冬青,好吗?”

“你想干吗……”

“他单位地址能假可手机号码假不了吧,还有他妹妹单春青,好像他说过,在胜利广场卖服装,我就不信查不着他。”

“嗨,心肝,你真的不能没有他了?”

“不是那么回事。我担心,这是陆逊考察我的圈套。”

“陆逊,他在德国呀,况且这事陆逊他怎么能……”

“我俩不像你和莺莺,老夫老妻的,打破脑袋也彼此了解……”

这时的辛希娅,像哲学那么深不可测。

辛希娅去买火车票了,我呆在屋里坐立不安,冻着了似的瑟瑟打抖。我没想到,辛希娅为这场浪漫爱情戏设计的动机与结局,竟如此这般。我不能不也感到困惑迷茫,惊恐忧惧。如果这真是陆逊布下的圈套,那辛希娅后半生的德国梦,可就彻底破灭啦;如果陆逊真有本事布这个圈套,那他肯定更有本事发现我与辛希娅的关系。我努力回忆辛希娅给我描述过的陆逊是怎样的人,可我没法做出合理的判断,甚至判断他比判断单冬青还要困难。我就不想他们,去想我自己的事。我拿起电话,按出了爸妈家的电话号码,向他们索要莺莺的电话。我妈说,要不了几天莺莺就回来了,回来之前能来电话,你有事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转达。我爸说,莺莺不说了吗,不用从这边往她那挂电话,特别是白天上课时,没万不得已的事儿千万别找她。我气得想吵架,想指责他们老糊涂,想说莺莺是我老婆,我有权利在任何时候找她,尽管在这十八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里我没行使这权利,甚至这十八个月都快结束了,我连行使这权利应该必备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但我没吵。我心虚。我只说求你们了,告诉我吧。这样,我得到了莺莺的两个电话,一个宿舍的,一个学校的,我按出了她学校的电话号码。我知道墨尔本与沈阳有差异的只是季节,时差不大,我们这里白天,那里也一定是,而白天,莺莺只能在学校里。我的英语早说不成句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让电话另一端那个友好的澳大利亚女士猜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我静静地等待莺莺来听电话。

“怎么了家里,刁民病了?出事儿了……”我终于听到了莺莺的声音。那熟悉的声音略嫌激烈,和她以前与我吵架时差不太多。

“不,没有”我说,我的声音胆怯羞涩,好像十六年前,我向她求爱。“是有句话,我急着想,想告诉你……”

“什么?”莺莺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有点疲惫,也有点好奇。

“我”我说,“我想告诉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