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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怎样制造出来的 第八章

辛希娅能接受甚至能喜欢单冬青与她玩这个爱情游戏,其重要理由之一是,她接受并喜欢单冬青确立的游戏规则和对这个游戏规则张弛有度的把握调控。这么说吧,假定他们是在舞台上表演的一对演员,那么,单冬青带着辛希娅的旋转就是有分寸的旋转,不论他们旋转时速度多快幅度多大,停步一看,就会发现,两人仍留在舞台中心,都没靠近舞台边缘,根本不必担心会掉到台下。比如,有时单冬青玩笑着说,我去沈阳看看你吧,咱开个房间,好好亲近亲近。可辛希娅一拒绝,说那不好吧,我害怕,他的玩笑就会就此打住,给辛希娅的感觉是,他好像真的只满足于精神占有,而对肉体交融兴趣不大。不过单冬青的兴趣不大是辛希娅结合她对男人的了解推想出来的,因为在单冬青口头上强调的是,他对辛希娅的肉体如醉如痴,但为了尊重辛希娅的情感,他要压抑自己,一直要等到辛希娅发自内心地愿意与他肉体交合的那一天。再比如,有时单冬青仍然玩笑着说,我离婚吧,和你结婚,你要接受我我立刻离婚。可辛希娅一阻止他,说我怎么能破坏你家庭呢,你千万别那么做,你离婚我也不嫁给你,他就会把话又收回去,说是不能那样,离婚这事说说容易,孩子都那么大了,我又挺有责任感的,哪能轻易迈那一步呀。单冬青每每涉及这样的话题,倒更像试探辛希娅,试探她对他爱慕与需求的底线,试探她有无与他向婚姻迈进的企图。事实上,当意识到辛希娅不会对他婚姻构成威胁时他非常满意,但他嘴里说的是,难道我真就没那命吗,真的就无福消受你一辈子?还比如,有时单冬青同样以玩笑的方式说,心肝呀,咱打个比方,假如有一天,我忽然就不给你挂电话了,你挂电话也找不着我了,甚至你来大连,来我单位找我,人家说我不知调哪去了或根本就没有过我这个人,你会怎样呢?辛希娅从中隐约听出来这是打预防针的意思,好像单冬青已想和她结束这场爱情游戏了,可出于善良的本性,他得先知道一下,全情投入的无菌女孩辛希娅有无承受失去他的心理准备,是不是能经受得了与他中止恋爱的精神打击。自然打完预防针后,他总要再来一支强心针的:心肝呀,即使白发苍苍了咱们还无缘见面,咱们也保持这种纯洁的爱情好吗?

这样一场特殊的恋爱体验让辛希娅感受到的甜美也极为特殊:既能享受到爱情因素的滋养剌激,又不必担心非爱情因素的威胁伤害。只是,在一对谈情说爱的男女之间,没有肉体交欢的关系是否荒诞,没有肌肤相亲的交往是否虚假,辛希娅对此采取掩耳盗铃的态度不予考虑。或许,她也考虑,但考虑的结果是她对她和单冬青的爱情事件评价更高。没有肉身的参与,那不更能证明爱情的纯粹吗;她不必怀疑他们爱情的畸形,更不必像不信任我那样不信任单冬青:你是需要我的精神呢,还是只需要我肉体?如果她意识到了人既需要精神也需要肉体,那也没关系,他们这对电话恋人只负责精神就行了,肉体这部分,她有我,单冬青有他妻子。

就这样,他们的电话恋爱缠缠绵绵地持续了四个月之久,四个月后,没任何前兆地,蓦然之间就进入了尾声。我是在这出戏的尾声阶段了解到它的代谢过程的,了解之后,让我感兴趣的命题是:居然一场如此虚拟性质的、精神化的、抽象的情感活动,也会由具体的事变来宣告完结。

那天的时间和气氛都适宜电话做爱,他们为此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像每次那样,单冬青的话题由辛希娅的穿着开始,想一步步地从白天的外装说到夜晚的亵衣,进而再说到被窝里的裸体。这时候,辛希娅的确躺在被窝里,身上虽然尚存片布,但几近赤裸。可单冬青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前戏刚一开始,他一句不经意的建议,就把他们共同搭建了四个多月的爱情大厦一举摧垮了。

当时辛希娅正细致入微地描述她白天的打扮,什么发式,什么上衣,什么裤子……就是这时,单冬青顺嘴插话说,你怎么不配那条紫喇叭裤呢?那样搭配……辛希娅一下惊呆了:你说什么?单冬青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没什么没什么,他想把话岔过去。可不可能了,辛希娅的反应异常强烈,她咬住单冬青的破绽不放。你怎么知道我有紫喇叭裤,你见过我?你是怎么来见的我?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见我?你见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那裤子我都一个月没穿了,你见我多少回了……单冬青努力想否认他见过辛希娅,可他知道辛希娅有紫喇叭裤这件事却含糊不过去。辛希娅的确有条紫喇叭裤,是陆逊托人从德国捎回来的;但她很少穿,因为穿上太扎眼了,她毕竟是学生。连许多熟人都不知道她有紫喇叭裤,可单冬青知道,这单冬青,他是什么人呀,简直太可怕了!

一向左右逢源能言善辩的单冬青对此准备不足,他一点点地露出了马脚,但他的马脚究竟是什么,却被他越描越黑,也让辛希娅越看疑点越多。单冬青先说,他实在太想辛希娅太爱辛希娅了,于是一个月前的某一天,他就来了沈阳,去了学校,看了辛希娅一眼;只是由于这次贸然来访未经辛希娅同意,为了尊重辛希娅,避免打扰她,他才强压住渴望,只是悄悄地到来又悄悄地离去,事后也没提。这解释似乎言之成理,辛希娅好像没道理不信。但辛希娅骨子里除了“琼瑶小说”的一面,还有“哲学”的一面,需要的时候,她的“哲学”也咄咄逼人。这时就是这样,她貌似随意地,软中有硬地,开始向单冬青射去“连发子弹”:哪趟车来的?哪次车走的?住在哪里?还去了哪?在她学校都看到了什么……不用多问了,单冬青的回答漏洞百出,他自己也看明白了,一概用“忘了”搪塞是说不通的。最后,他请辛希娅原谅他说了谎话,他说他没来沈阳,他说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个妹妹叫单春青吧,她是做生意的,她常跑沈阳,是她有一次去沈阳时,替我到你们学校看了你一眼……辛希娅无法听下去了,她心乱如麻。她难以断定单冬青的真假,而真假莫辨的解释,陈述得再合情合理也没有意义。她又气又急又害怕又无奈,只能哭泣,在哭着骂了句无耻后,摔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