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孩子的天性？旺盛的好奇心是孩子一切行为的起点。想想看大院的孩子有谁走过二十多里那么远，又有谁离开过家人的呵护要去做这样的决定。因为东子答应过了，东子小山要去，一群孩子谁也不示弱都要去。这次的远行，更大的意义似乎就是一次仪式。对于实际的困难，是没有多少估计的。

比如小武爱磨牙，建国的狐臭，筱萍因为得过红眼病到现在都不正眼看人，已经有了习惯了。还有小山，最烦人家动他的书包，因为他的书包里面经常藏着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小东西。小军的小气似乎没人会反对，你无法去理解他把一盒防冻膏当了宝贝；从那个年代走过来，回头再去看，自然也无法理解大冬天的一帮孩子在地上打弹珠，每个人的小手几乎都有冻疮，区别只是症状的不同而已。小女生的口袋永远哗哗啦啦，抓子是她们的最爱；还有沙包，提毽子，丹丹的毽子是最漂亮的，是杭州的奶奶给她带过来的。漂亮的羽毛醒目极了，大院小女生踢毽子的时候，周围总吸引很多人观看，轻巧的毽子在她们的足间传递，收放自如。大院的孩子之间似乎没有什么秘密，也很难有秘密能藏得住。

不过当东子从一本发黄的《毛选》里面拿出一些钞票的时候，大家一下子张大了眼睛并且变得很安静。那是两张十元的钞票，还有两元的，一元的也有四张，而且非常的新。

乖乖！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东子不解释，倒是很得意；钱够了吧。东子妹妹却是跳起来嚷道；我要去告诉爸爸，你拿他钱了。小山反应快啊，赶紧拉住了小妹。就有人附和说：是啊，这样不好，怎么能拿大人的钱呢？

可怜！东子摇头。除了向父母伸手要，我们也有办法挣钱的。东子解释了钱的来历。原来在那次供销社看到很多人出售物品的时候他也开始尝试着赚钱了。不过，很多路子对东子是行不通，那些药材东子不认识也不知道哪里有得挖。还有那蜈蚣，躲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抓呢？甲鱼壳，三块二一斤，但是壳必须是干爽的。东子积累甲鱼壳的过程并不难。大院有食堂，几乎每天都有人在里面聚餐喝酒，觥筹交错，还有高八度的划拳行令的喧闹。而每一餐，甲鱼是不会少的。那个时候各种甲鱼到处都是，而且多也是野生，据说地方的农民很多还是不吃那个东西的。东子每天晚上的例行功课就是去收集甲鱼壳，一声声叔叔伯伯的叫着，每次东子都是有收获的。不过说来好笑，食堂的师傅是地方上请来的，本就不吃甲鱼，据说这玩意在祖辈吃死过人的，意头也不好。在他知道东子靠积攒他给的甲鱼壳收入近三十元人民币的时候，肠子都悔青了，要知道一个厨子一个月的报酬也不过四十七块钱。

东子的事情通过孩子的嘴自然传开了，那以后到供销社卖甲鱼壳的人陡然增多。不过甲鱼壳的收购价格也一路下滑，开春的时候就停止收购了。供销社说是厂家停止收购了。东子的二十七元买了两斤多糖果，酥心的那种，每个大院孩子的口袋都是糖果。丹丹的建议被完全的采纳了，给大河的礼物是一只精致的自动铅笔，还有一套尺具。农村孩子的书很少有包书皮的，有包的也都是报纸门画什么的，很难看。这次买了50个书皮，每个书皮都是经过几个女孩子精心挑选的，最后余下的钱全部买了小食品。大家说定，谁也不许偷吃。

星期六放学时大河不忘提醒东子：一定要来啊，我在路边等你们。那个晚上肯定是都睡得不太安稳，关键是兴奋。东子半夜爬起来出去撒尿居然碰到冷的瑟瑟的小山，两个人不说话，撒完就往被窝里面钻。妹妹是喜欢黏东子的，不过妹妹太小了，而且非常喜欢感冒。东子决定不带妹妹去，这个决定在以后的几个月里直接导致妹妹对东子的愤懑，话都不和他说。

事实证明，对大人的隐瞒是成功的，十一个孩子都只说要去“世外桃源”，没有一个大人对此怀疑，因为只要有一个家长知道实情，都会终止掉这次行程。

天气不错，日头懒洋洋的挂着，屋檐下排挂着冰凌。几个女孩子戴着兜帽，把自己捂得紧紧，丹丹还带着墨镜，叫人羡慕啊！没有声张，大家聚齐后就悄悄的开拔了。大河讲的很清楚，顺着学校右边的路直走，走个十几里会有一个小河，过完河走左边的岔道往前，大河在家门口就看清大路的，他会迎接大家。

初冬的空气格外清新，远处的山峦披着白装，霜冻的路边植物静寂的一片连着一片。孩子们的心是愉悦的，间或是慢慢的走，间或就是一起奔跑。有炊烟开始升起，一户，两户，到可以看到所有庄户都苏醒过来。不宽的石子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一群无拘无束的孩子，在这敞开着的初冬清晨，也敞开着孩子自由的心境……

不止是东子积攒的钱购买的东西，几乎每个孩子都从自己的收藏里拿出了自己的礼物，硬壳的童话书籍，完好无缺的彩色画报，做工精良的沙包，最难得的是。丹丹决定把自己喜爱的毽子拿出来送给大河姐姐。大家的礼物分装在两个袋子里面，由男生轮换着拿。小军是唯一一个没有出礼物的，不过没有人怪他，因为小军要拿哥哥的小人书和哥哥差点打起来。好笑吧！小军哥哥都初中了，还把那些小人书当做宝贝。但这并不影响小军的好心情，他嘴里一直哼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歌词。

沿路的农田村庄，在田垄上有奔跑的鸡鸭，依稀似乎还听得到大嗓门的说话声。孩子们开始接受乡村人投来的注视的目光，一群衣着光鲜的孩子，这么早，还没有一个大人领着，来干嘛呢？

小山紧张的提醒大家一直有条狗跟在身后，那脏兮兮的皮毛很可能就是一只野狗。这个情况让大家有点紧张，东子的脸憋的通红，他坚持让女生都在前面，小山在路边捡到一根很长的树枝拿在手上，那只狗就放远了和他们的距离，但是一直紧跟着。孩子们的步子明显放快很多，筱萍好几次想要大家停下休息，看到那只咧嘴的狗就把话咽了下去。

一条很窄的小河出现在大家面前，河面上有石板供行人通过。按照大河的说法，过了河就能够看见他家了，这样算来，大家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丹丹早就取下了墨镜，孩子们脸上都挂着细微的汗珠，男孩子们敞开了上衣。东子从小山手里接过树枝，那只紧随的狗嘴里滴着什么液体，越来越让人发憷。过了河，路上依旧没有行人，远处的农户隐约可见。到底大河家在哪里呢？

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渐近传来，视野里一个大人骑着自行车越来越近。东子认出来了，那是大河的父亲，他不禁挥起手来，孩子们也跟着欢呼起来。自行车后面跳下来的是大河，他咧着嘴笑着，突然，大河的脸色变了，大河的父亲取下身背的猎枪飞快跑过来，一个个拉着孩子到自己身后。然后叫大家捂着耳朵，与此同时，那杆猎枪瞄准了一直尾随的那只狗，那狗看见大河父亲手中的枪，转身欲抛开。这时，枪响了。一瞬间发生的太快，好几个孩子还没能来得及捂住耳朵。那只狗躺在了地上，身下一滩暗红的血。

好险啊！这是只疯狗，你们什么时候碰到的？在得知这只狗跟随了有近半个小时，大河父亲很惊讶。因为这么长时间疯狗居然没有对这群孩子攻击。因为前几天就有一只疯狗对人畜发动攻击，那天还是四个大人一起的。大河的手冻疮很厉害，他还是执意拉着东子。大河父亲满面通红，嘴里还有酒气。原来早上猪就已经杀了，大人们已经完结了一次饕餮大餐。

疯狗虽然死了，几个女孩依旧是在后怕里面，左顾右盼的，很是小心翼翼。大河说；没事了，疯狗捕杀的差不多了，可能就这只漏网，被你们碰到了。

走近大河家，土墙瓦房，房屋周边都是竹林，在竹林边一直向这边张望的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分明就是大河的姐姐，大家走近了，她反而回到屋子里去了。大院的一角还架着大锅，还有正坐着抽烟的乡亲，每个人脸上都有红晕，早上的酒看来喝的不会少。大河的妈妈和一个同年龄的妇人迎出来，一脸欢喜的看着大家。嘴里对旁边的人说着：都是大河同学，都是大河朋友呢！孩子们礼貌的叫着阿姨，大河妈妈笑的更开心了。到大家坐定，太阳也爬升了许多，空气中渐渐有了温度。在得知有野狗跟随大家的时候。大河妈妈不停的埋怨大河爸爸应该早点去接孩子们。大河爸爸倒是说了实话：大河那么说，我那么答应，我还真不信一群城里孩子会走路来我们这呢。

大河的房间光线不好，蚊帐上面有几块补丁。东子翻看着大河枕头下的一本书《射雕英雄传》。书很旧了，里面的页码也不全。好看吗？东子问。没看呢，我就看里面的插图了，我小叔落下在这里的，和他一起的人见面就讲里面的故事，听着很过瘾啊！

丹丹大方的把礼物交给大河，大河去叫来了姐姐。她姐姐也很开心的收下了那只彩羽毽子还有画报。大家搬凳子在大院还没有坐定，住在这四周的同学好似约好了一样，陆续都来了。大院里挤满了人，时而爆发的笑声可以传到很远。那50个书皮算是派上用场，丹丹后来说：在分发这些礼物的时候，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